独酌月光(37)

作者:之立

期间医院来了个消息,是关于上回那只小猫的,周惟月噼里啪啦敲字回复过去以后,再三踌躇,决定还是和周卿檐说。

“哥。”

“干嘛?”周卿檐的声音被稀里哗啦流水声遮得些小了点儿。

“前几天那只猫,”他捏了捏纸页上那被周卿檐折出来的小角,“它挺好的,度过危险期了,现在就等腿骨自己长好,大概再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厨房碗碟喀啷碰撞的声响停顿了半秒,才传来了周卿檐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那就好。”

闻言,周惟月合上了手里的《夏季旅游指南》,望向了落地窗外蓝天破开厚厚的白云和人间打了照面,阳台栏杆处站了只麻雀,歪头探脑的,很快又振翅扎进夏日苍穹里。他想起了奶奶家的夏天,四面环海的小岛从窗外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散落的芭蕾舞裙,他们人手一根写着‘再来一根’的冰淇淋,被橙子味的波子汽水喷涌的气泡溅了一指缝粘腻。

还有小时候周卿檐骑自行车载他的时候,从身后望去,湿热的海风吹起他的衣襟发梢,他发色本不如泼墨般浓黑,带着点棕,参杂点儿金,顺着杂乱无章的风窜入鼻间,是青柠的味道。

“哥,”周惟月突发奇想地开口,“你们放暑假了吧?”

周卿檐正好洗完了碗筷,关上水龙头流淌的水,室内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呼啦声,他说,“是啊。”

“怎么了?”

“我们一起回趟奶奶家吧。”

周卿檐听见了水龙头残水滴进水槽里的滴答滴答声音。

第29章 酒后

很小的时候,从有记忆以来,周卿檐童年的夏天无非是聒噪绕耳的蝉鸣、清晨半梦半醒间卖报老爷子骑着自行车边把铜铃按得“铃铃”作响,边中气十足的吆喝、小摊贩买一赠一的汽水冰棍、奶奶把西瓜瓢挖空后取而代之的冰块凉面,和江岸旁芦苇和细草葱茏随风摇曳时候发出的“沙沙”声。

八岁以前,他不喜欢夏天,不喜欢只有他一个人在人声沸腾中独身沉默;八岁以后,周卿檐喜欢每一天,只要周惟月在他身边。他摸着石头过河,踉踉跄跄地走过了一段坎坷,却见了穹顶最清澹明澈的月,他不由得贪恋上那永远和泰地拢在身上的银白色月光。

关于奶奶家,严格追溯起来周卿檐有许许多多的回忆。他和周惟月在某一年的暑假打碎了奶奶珍藏的莲花琉璃灯,两个小豆丁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眼中看出惊恐和悔不当初,于是周卿檐随手拿了块泛着黄渍的旧棉布,把琉璃灯的碎片垫在上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里,去找隔壁卖纺织品的小乔姐姐求救。小乔姐姐是奶奶家那条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以至于街坊邻里的闲言闲语口中所说,光顾她生意的大多是觊觎美色亦或是慕名而来,但周卿檐却是打从心底地钦佩她细巧的手艺,织线在她灵巧的指尖,都像是有灵魂,生机活力的。

小乔姐姐小心细致地把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琉璃灯用强力胶水粘粘好,哪怕已经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却仍清晰可见斑驳纵横的裂痕。周卿檐依稀记得,那时候的小乔姐姐捧着琉璃灯,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尽是道不尽的怅然,她对两个不谙世事的小豆丁说:“就像破镜不能重圆,哪怕强行愈合,破碎过的痕迹也会一直在。”

那时候的周卿檐不明了其中的暗意,如今的他却深有体会。虽然他和周惟月属实是称不上破镜,更何来重圆之说。

“哥?”

大概是他走神走得有些荒谬地遥久了,周惟月微皱着眉头,神色悒悒的。

周卿檐踟蹰地溜了溜眼珠子,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而后他松开了攥着下衣摆的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悄然把褶皱抚平,他刚张开了口,话头却被来电默认的铃声打断——这使他现在看上去有些滑稽,半张着嘴,瞠视着周惟月不放。

“我……”

周惟月移开视线,低下头,声音染上了些笑意:“先接电话吧。”

手机就放在吧台边上,周卿檐侧过头瞄了一眼,划下了红键。

“容容打来的待会儿我回拨给他就……”他话音未落,手机再一次在他掌下震动了起来,伴随着来电铃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成不大不小的回音。

周惟月耸动着肩膀笑了起来:“还是接吧。”

周卿檐泄气似地叹了口重重的气,懈了腰上半点劲儿,懒洋洋地倚在吧台桌子边缘。

等他按下了接听键,正想去听手机话筒,手抬到一半,简容撕心裂肺地大喊声顷刻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和傅列星睡了——!”

余光里,周卿檐瞥见周惟月翻动书本的手顿了一下,倏然地抬起头,两人都在彼此相汇的眼神中读出了愕然和不可思议的情绪。简容一番话把两人砸得头昏脑胀以后便熄了音,独独剩下周卿檐听见他在话筒那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和勇气把话喊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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