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酌月光(20)
“没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间隙,周惟月顺着数字指导到了第三桌实验台,他指导着学生们用丁香油把鲫鱼麻醉,并且确认鱼停止呼吸了以后,小心翼翼地捧起鱼身,量测且记录体重与长度。修长分明的指节抚在鱼身,轻柔得像抚摸恋人的脊骨。
意识到自己的思虑已经歪到了喜马拉雅山,周卿檐赶紧摇了摇脑袋,在心底怒斥自己这是在世白骨精馋唐僧肉吗。
“话说回来,周副您知道以前本科的时候我们都叫周医什么吗?”
周卿檐侧目,傅列星分明没在看他,可他就是了然地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什么?”
“芳心纵火犯。”傅列星狡黠地眨眨眼,他眼型狭长且带有些韵味十足的丹凤,笑起来就像只狐狸般令人心生阴险,但也或许他并没有,“你看。”
傅列星冲周惟月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周卿檐便循着去看—— 四号实验台的女学生聚集在一块儿,三个给中间那个大波浪长发的打掩护,而她正偷摸着从大白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刚悄然把镜头对准周惟月,还没等周卿檐出生遏止,随着闪光灯刺目亮起,周惟月有一瞬拧紧眉心,却稍纵即逝。
他回过头,语气毫无起伏地说:“佛大实验室准则第一条——”
“实验途中不能使用手机。”
分明是无怒无喜的语气,可愣是给空调房骤降了好几度似的,惹得那女生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赧地道了声“对不起”。周惟月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仅仅是睨了一眼四号台,越过她们,直径走到五号台进行麻醉指导。
傅列星颇为遗憾地“哎”了声:“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是芳心纵火犯至今还是单身的原因。”
“他没和您说过吧?我想是我也不会告诉我哥哥,周惟月他啊,自从大二和我们系花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便再也没处过女朋友了。”傅列星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把两只手交错地搁在翘起的左腿上,“太冷漠啦,我总说他。”
周卿檐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莫名一股油然而生的不悦。但这情绪就好像无名的火,从石缝中蹦迸裂出绯红,博罗亚河的出口被石砾堵塞,为的是那个能占据周惟月半个左心房的系花,亦或是傅列星参与的,他所缺席的流金岁月呢?
他无从得知。
但终归不再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那时候懵懂不知事,只有逃避和躲藏却没有直面认知自我的勇气,现在的周卿檐已经在漫长的年月里受尽淬炼和洗礼,能坦然自得地站在喜欢的人面前,与他平淡怡然地话风月,酌酒酿了。
“说不定,冰山只是在等春风的怀抱呢。”再开口,周卿檐的笑容里染上了恣意和轻狂。
傅列星沉默地品味了一下,暗藏深度地回了个礼貌的笑,说:“我想是吧。”
第17章 二选一
头一回看周惟月指导学生上课的模样,虽称不上熟练但却是游刃有余的,周卿檐默然地在心里想,不愧是当初励志要成为老师的人,若是没有那个系花,那是否周惟月会成为自己心目中向往长久的德高望重的人民教师呢?这些周卿檐都无从得知。
他只觉“系花”这个词近几日占据自己脑海的篇幅变得冗长了。
“周副。”
周卿檐应声抬头,才恍然是周惟月唤了他一声,以至于全班的视线此时此刻都胶着在他身上。
“可以麻烦周副给我们开个好头吗?”
白灯照下的顶光在周惟月的银色圆镜框上溜了圈儿,没入眼底成了一闪而过的精光。拒绝是没法拒绝的,且不说他本就应该亲自带领学生们进行大一初次的解剖作业,更何况现在众目睽睽,领头的还是周惟月,周卿檐只能顶着众多目光站起身,走到了讲师用的实验台。
周惟月在他靠过来的下一刹,便给他递上了手套,周卿檐熟练地戴上手套很轻很轻地长吁一口气后,不着痕迹地凑到周惟月耳边说:“要听实话吗?我本科以后就没那么温柔对待过一只鱼。”
“我只会剁椒鱼头。”
“那麻烦哥你,”周惟月佯装淡然,却从鼻间哼出一声笑后,学着周卿檐的模样稍稍侧头,“对戴安娜手下留刀。”
“戴安娜?”周卿檐疑惑地眨眨眼。
“它。”
周卿檐无语地看了眼自己的刀下鱼,经过麻醉以后鲫鱼已经不再挣扎,安稳地躺在那儿,唯独一双鱼眼明亮得惊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卿檐老觉得这鱼有了名字以后也像是有了灵魂似的,正用目光无声地控诉他下刀要温柔。
周卿檐紧紧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好的,我们开始了,戴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