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97)
程声看着面前手推车里满满当当的食材,回他:“我还会做川菜和湘菜,Frank喜欢吃辣,我们研究生住在一起时我总做给他吃。”
听到这里,张沉忽然出声:“你和他住一起?”
“一个人住实在太贵了,我工作以后才有闲钱一个人住。”
张沉又问:“你们住一间?”
程声明显不习惯他这样的问法,手里推车的动作停下,莫名其妙侧头看他一眼,“两室一厅,我们一人一间,怎么可能住一间?”
张沉也觉得自己的问法奇怪,原本肩碰肩的距离被他拉远了些,有意让程声推着一车食材走在自己前面。
从超市出来后天已经彻底黑透,今晚风格外猛,程声的衣服在风里晃荡得沙沙作响,整个人像一根漂浮在空气中的骨头。张沉拎着满满两大袋食材走在他身边,看着身旁这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忽然有些担心他这样一个人,万一晕在家里都没人发现,脑子一热竟转头对他说:“你周末要不要住在我家,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体。”
“啊?”程声脸上原本紧绷的表情马上松散开来,不可置信地再重新确认一遍,嘴边一个劲地说:“好,当然没问题,我回趟家拿东西。”
程声就这样在张沉家窝了一整个周末,但他们的相处仅限于朋友间的正常交流,张沉不会越界,程声似乎也慢慢体会到当普通朋友的惬意,一直没再做出格事。
两个人白天在客厅抱着电脑工作,晚上各睡一间卧室,互不干涉。程声觉得舒服,张沉却不自在,他每晚都会听到隔壁卧室传来一连串宽且长的怪声,好像有人持续不断在念什么听不懂的语言。
周日那晚张沉终于忍不住,洗澡时他又听到那阵熟悉的怪声,草草把泡沫冲干净便擦干身体,披着睡衣搭着毛巾往程声那屋快步走去。
他在程声门前站定,先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很明显里面的人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但奈何这阵声音宽长,穿透力实在太强,像天上洒下来的声音,张沉隔着门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敲了敲程声房门,但里面的人似乎听不到,奇怪的声音依然不断往门外溢,张沉在门外等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推门而入。
房里只亮着一盏床头小灯,程声正闭眼跪在地板上,床上摆了一本那天早上张沉送他上班时无意发现的佛经。
他面朝大床,模样虔诚,嘴里念念有词,专注到连旁人的呼唤都入不了耳,张沉在旁边叫他好几声,程声才一脸恍然如梦的表情从自己的世界中回神。
张沉没去仔细看程声被发现时惊慌失措的表情,转头回自己卧室抱来空调被,直接扔在程声这屋大床上,不由他拒绝,强硬道:“我今天在你这里睡。”
床上散的佛经已经被收拾干净,程声像等老师批评的学生一样,一直低头捏着自己手指,嘴巴紧紧闭着,什么解释也不愿说。
张沉先翻身上床,上半身靠在床头,看了眼挨门低头罚站的程声,表情绷着,伸手招他:“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程声犹豫着挪过去,身体刚挨床边就被张沉拉着胳膊一把拽上床。
张沉用力捏着他手腕,因为眼前这人没有一丁点以前的影子而生气得厉害,脸颊上的肌肉线条紧绷,说出口的话难得带了脾气,“你是不是偷偷换了一个人,你这种人会信教?”
旁边的人耷拉着脑袋沉默了很久,久到张沉以为他要装哑巴蒙混过关,程声却忽然咬牙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仰头靠在床头,眼睛并不看一旁的张沉,原先兢兢战战的表情也彻底消失,平静道:“我给你讲故事吧,你想听吗?”
对面空调风像夹着冰刀子,张沉有点冷,往程声那边凑去些,等感受到旁边人皮肤上不断传来的微微热度时终于好受了些,侧头看他说:“你讲吧,我想听。”
程声依然保持着仰头靠在床头的姿势,真慢慢讲起来:“我有个高中同学在格拉斯哥读博,苏格兰那个地方你知道吗?总是阴森森,每天晚上他都觉得身体不舒服,好像有人一直在黑暗里盯着他,偶尔起夜还能听到脚步声和撞钟声。他一个学分子遗传的博士,从前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那段时间里却总觉得自己撞鬼,还不止一个鬼,有时候是巨大的黑影,有时候声音尖细的女人,有时候是不及胸口的侏儒。从那年起他精神开始变得不正常,说话神神叨叨,人也疑神疑鬼,一丁点小动静都能把他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吓得浑身哆嗦。最后博士没念完就回了国,他家人从西藏那边给他找来一个大师,大师在他家待了几天驱邪,说他八字轻招脏东西,走的时候要他循序渐进诵经修行,他坚持读了好几个月,状态真的一天比一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