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162)

作者:布洛卡区

说到瞎写乱写,张沉在音乐世界里的“瞎”和“乱”上有些天赋,这事不是他自以为是,是一个爵士吉他大师亲口给他的评价。

那位弹爵士吉他的大师前两年来北京开了一个小规模独奏会,地点就定在老秦酒吧,恰好那天张沉来拿设备,遇上刚结束彩排的大师正一个人在台上即兴演奏,张沉站在二楼,靠着围栏听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忍住想比拼的心,抱着自己的电吉他下去,不顾其他人的眼色,直冲冲上台和大师jam了一段。

底下和张沉相熟的一帮工作人员被他这一出搞得血压飙升,但不是气的,更多是在担心他——张沉从没进过专业的音乐学院,更别提流派,他的吉他技术是实打实靠自己琢磨出来的,它们最早来源于一把木吉他和一本翻得泛黄起皱的乐理书,往后是音乐学院的教材,再往后是他在外网上寻寻觅觅到些演奏指法的专业论文,全打印出来带在身边,一有空就读。学得这么杂,在人家正儿八经的专业爵士大师面前不是献丑?

可那一曲即兴演完,大师在张沉转身要走的间隙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抱着吉他的张沉回头,发现大师脸上溢出一股满足的笑,手上比了一个大拇指。

张沉想说些感谢,可那大师却不给他机会,一只胳膊揽上他的肩,源源不断夸赞他那段即兴灵气四溢。这评价姑且只是夸曲,等张沉用电脑给他播了几首自己原来写过的歌,那大师眼里的光又亮几度,这次更是了不得,问过张沉的年龄,直说他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一定要珍惜天赋。

大师话抛得响,张沉却没信,他不信任何夸奖,从小到大被人夸好看,他照镜子时却从未这么觉得,人家对他表示好感,他从不相信,有人说他前途无量,他觉得这话堪比放屁。

可有没有天赋这回事让张沉在过去几年里无数次试图搞明白,却一直也没真正搞明白。这个概念就像他心里的“爱”和“家”一样虚,像团轻飘飘的雾,谁也没资格定义,谁也抓不住。

不过到现在,天赋这个概念竟变得比“爱”和“家”更让人捉摸不透,因为后两个概念在他心里好歹渐渐有了些模样。想到这里,张沉拍了几张工作室的照片给程声发去,他怕程声闷在病房里无聊,又把自己刚确定下来的新歌小样一并发去。

医院里,程声一开电脑就收到一首从未听过的歌,张沉他们乐队前四张专辑程声听得滚瓜烂熟,一听是陌生旋律,心想八成是新专辑的收录曲,拿出手机给张沉发去一条短信:新专辑里的歌?好听。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不过只有短短一个“哦”字。

程声早已习惯张沉发短信时的语气,没在意,反倒被这阵旋律挠得心痒,忽然想去现场听张沉弹琴。他约摸着这事没数,却还是不死心地发去一条短信问张沉:我想去看你们礼拜六的演出,能不能跟我医生签一个请假条。

对面回得飞速,只不过内容不大让人高兴,上面写:好好休息吧,出院以后来看我们四月份的音乐节。

程声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撂,瘫在病床上。

他和张沉再遇到这回事过几个月就要满一年,他却只看过一次张沉的演出,那时张沉弹了四首歌,两首固定曲目,两首加演,后来想想那两首加演很是不寻常,哪有人莫名其妙临一半提出加演,程声猜那多半是弹给自己听的曲。想到这儿,他的心又被挠起来,怎么也想找机会溜出去再看一次张沉的演出。

周六中午程声特意找了一趟自己的医生,抱着一丝希望问她能不能给自己开一张外出请假条,意料之中得到拒绝的回答。

程声没气馁,他早就想好解决对策。

晚上九点,他从自己的单间病房溜去走廊尽头,这个拐角连接着另一道走廊,背后是这一层的卫生间,正对面是一扇大玻璃窗。

程声拉开窗,外面的寒气瞬间扑醒他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蓝白相间病号服,风一吹,冷得手脚打颤。但他没太在意,让自己上半身探出窗外,没一会儿手背就被冻得没了知觉。

楼底下静得很,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看得清几棵光秃秃的树,程声朝下看,觉得四楼不算特别高,外边有排水管,还有好几处可落脚的地方,自己爬下去大概不成问题。

就在他刚把一条腿撑在窗台上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是要自杀吗?”

程声没想到这里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屁股坐回地板上,借着窗外一点月光,有些无措地转头。

墙角处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的病号服和他一模一样,他歪着头,一脸看戏的表情,仔细打量着地板上的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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