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7)

作者:龙五爷

虽然他所知道的、清楚自己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养父就是西南将军萧子业和军政府阁老裴轩,但他们若想害他,早在八年前他与萧子业见面时后者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一件事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知道它的人太少,可谁又能保证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呢?更何况,这些年来裴轩屡屡向他伸出橄榄枝,邀他回西南军政府,而合众国历十年萧子业来到太原时,也曾亲口对他说过,愿意把将军之位禅让于他……

他看得出,当时萧子业说的是真心话:因为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子业脸上的疲惫和木然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除了萧子业和裴轩,还能是谁设下这一个局要嫁祸于他、同时还要制造他和萧子业之间的矛盾?方才受刑之际,他大概已经猜出了事情原委,所以顺着陈锋的意思“表演”了一番,目前看来陈锋也确实被他骗过去了。可是,接下来的一步怎么走?

“嘿!”

沈长河倏然张开眼。不见天日的黑牢之中,他即使睁了眼也什么都看不到,可还是本能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墙边透了过来,有只手顺着窄窄的“洞口”伸了进来,紧接着就是女人极轻的声音:“龙公子,你还好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长河眉头不由自主地一跳,心里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强压着怒气,也压低声音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滚。”

不是关心她的死活,而是一想到自己沦落至此、这女人也脱不开关系,沈长河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平生最讨厌麻烦,结果一时心软救个不相干的人,竟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出来!

那只手于是讪讪地缩了回去。这次李云凌的眼睛凑了上去,好奇地打量着牢房里的情况,目光最后落在沈长河身上被血浸透了大半的单衣上,喉头忽然一阵发干发涩:“你……他们居然对你用刑?”

沈长河冷眼相对,不做声。李云凌咬了咬牙,闭着眼道:“我这就自首,让他们放你回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心里忽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仿佛死亡也没那么可怕。没想到,沈长河听了她这话却失笑道:“你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能换本公子一条命?”

他语带讽刺,但明显是出于善意——不想让她掺和到这件事里。李云凌怔了怔,讷讷道:“可你不是因为我才……”

“当然不是。”

沈长河平静道:“此事与你无关,走吧。”

“别管有关没关,我都要救你出去!”李云凌急道:“你等着,我这就进来!”

这次,沈长河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透进来的光线,黑暗中一阵哗啦啦金属相击的刺耳声音随之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那略显低沉的嗓音:“你能徒手扯断铁镣么?”

李云凌张口结舌。

“既然做不到,就替我做另一件事。”沈长河忍着伤口裂开的疼伸手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饰物,沿着洞口递了出去:“永安巷翠烟楼三楼地字号雅间,交给徐先生。”

“好。”李云凌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还有么?”

沈长河轻轻地咳嗽了声,才道:“跟踪宪警队队长,确认他最近都去了那些地方、与谁联系——此事你只需转告徐先生即可。”

李云凌沉吟道:“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随时与你联系。”

直到李云凌离开,沈长河才重新合上双眼,乱麻一般的思绪总算回到了正轨上。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把刚才被李云凌推进来的石砖塞了回去,他才拖着锁在手脚上的粗重铁链挣扎着靠墙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催动内力开始运功。

次日卯时左右,牢门又被打开了。他被两个狱卒粗鲁地拖了出来,直拖到刑讯室里才随便地往地上一推,摔得他原本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的头更晕了。就在这时,头顶传来陈锋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声音:“沈公子,认罪吧。”

“不如,大人直接抓着我的手……按个手印吧。”

沈长河有气无力地微微喘着气,半晌才虚弱道:“自愿不自愿的,还有区别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陈锋的语气居然有些失望。他穿着军靴的脚踢了踢沈长河的后背,倒是不怎么用力,但却正正好好踢在了伤口上,疼得他咬紧牙关才勉强不发出声音来:“沈大少爷,你的骨气呢?既然这么快就服软了,那就彻底点儿,自己写个供状如何?”

“写了……就会,放我走么。”沈长河艰难地开口,反问。陈锋笑道:“怎么可能?这可是杀人,杀的还是外宾贵客,按律当斩!不过嘛,本官倒是可以保你活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话虽这么说,能活着总比死了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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