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35)
一晃就是十几日过去了。
愉悦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而痛苦的时光也总是能让人度日如年。
自从第一天被关进这里之后,裴轩只来看过他一次,之后便再未出现。而李云凌则坚持不懈地往这里又跑了两次,然后也再没来过。对此,沈长河也没有多少感慨,因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另一件事上——或者说,另一个人身上。
就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迟迟不到,让他坐立难安。是时候摊牌了,可这人却拖着一直装死,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就在他几乎失去了时间概念、忘却今夕何夕之时,萧子业终于还是出现在了牢门之外。他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可狱卒们却丝毫不敢怠慢,呼啦啦跟了一大群前呼后拥地就要跟上前来,却被萧子业喝止:“你们都出去!回去该休息休息,该值守值守。”
大将军发了话,谁敢不从?很快,逼仄狭小的牢房内就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之间令人尴尬的死寂。
最后,还是萧子业主动开了口。他道:“长河,这次我去西境,遇到了一位故人。那个人就是你的妹妹,沈如风。”
“哦。”沈长河并没表现出任何惊喜之色,只是随口敷衍地应了一个字。
萧子业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生得很像你的母亲。”
沈长河淡淡道:“大哥深夜来此,只是为了闲话家常吗?”
萧子业沉默了一会儿。借着昏暗的火光,他依稀能描摹出眼前之人披散的柔顺长发之下、那张轮廓深刻的精致面容,目光最后停在那双睫羽修长的桃花眼上。
刑狱司大牢里炭火烧的很旺,并不十分阴冷潮湿,所以沈长河仅着了一身松松垮垮的麻布囚服,手脚上锁着桌腿粗细的镣铐,链子很短,脚踝上的镣环延出一条铁链死死地钉在石床墙边之上,使得他即使站起身来也只能勉强走到石床前面摆着些许书卷笔墨的桌案旁边,再远一点就够不到了。
萧子业看着看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裸*露在外那形状漂亮的锁骨上,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如风告诉我说,你其实是会武功的。”良久,萧子业才干涩地开口:“你的腿伤早就好了,为什么不告诉为兄?”
他说的轻巧,可出手却极快,掌风迅猛霸道地拍向沈长河胸前,竟丝毫不留情面。黑暗中只听铁链相击的沉闷声响,沈长河眸光亮如焰火,抬手格挡住了这堪称致命的一击,可下一秒就被生生震吐了血,不得不弯下腰去,低低地不停咳嗽着。萧子业想伸手扶起他,却被他警惕地躲了去——
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
“嗯,内力尚可,再多练几年也许能在我手下过上三十招。”萧子业笑了笑,面容温和:“长河,你的恢复速度实在太快,我本以为,你真的会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
沈长河握紧了垂落身侧的双手,声音里带了十分寒意:“为何害我?”
“害你?不,长河,你误会了。”萧子业上前两步,几乎痴迷地盯着他看:“为兄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为兄只是想照顾你一辈子。”
沈长河冷笑道:“所以你就设下陷阱指使陈锋对我用刑,把我变成残废?”
萧子业立刻反驳:“陈锋对你动刑这件事不是我授意的,是陈武那个老东西派人干的!”
话一出口,他立即就后悔了。沈长河无意识地用左手攥着束缚右手手腕的铁链,指节逐渐发白,声音也有些哑:“你和上京之间,到底达成了何种交易?陈武帮你毁了我这个潜在竞争者,你又许诺给了他什么?”
萧子业紧紧地闭上了嘴。
沈长河说的都是实情——三年前太原东瀛大使之子被害,实则是一场谋杀。那时新党暗杀部发出指令要对源赖一郎实施绑架以威胁扶桑政府,这个消息被上京截获之后,后者悄无声息地借此机会干脆除掉了源赖一郎,同时想就此将责任推给新党。
就在这个时候,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大概是因为天意,一直被维新政府监视着的沈长河收留了新党杀手李云凌,当时的上京维新政府特务机关立刻作出指示,改变既有计划,一面借此机会栽赃陷害无辜的沈长河,一边和西南军政府的取得联系,提出借此机会“促使”闲云野鹤的沈长河不得不回到西南,让他们“兄弟二人”得以“团圆”。
可以上这些委婉的言辞,归根结底,本质上不过三个字:毁了他。
他斟酌了半天词句,才罕见地涨红了一张俊秀白皙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忠诚,以及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