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深不渝(50)
按理来说苏飞渝想也不会有什么事,他已经高三了,来年夏天就要高考,可能也只是忙于学习才忘记联络。
季家那边留下的人同样没发来任何消息,定期汇报均是一切正常,季潮却不知怎的,心头一直发紧,像是已经隐隐约约有所预感,也不顾对面正是深夜,往苏飞渝手机上打了好几个越洋电话,自然是无人接听。
但是还没等他联系其他人,季薄祝来了电话。
季潮接了起来,听见父亲如往常一般平淡低沉的声音:“有什么事?”“飞渝呢?”季潮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地问道,“他不接我电话。”
“他还在睡,你也不看看我们这里现在几点。”
季薄祝嗤笑一声,语气里好似带了几分愠怒,“等他醒了我再让他联系你。”
虽然在深夜进行这种质问性质的通话令人不快,季薄祝还是耐着性子没有立刻挂断,过了片刻,季潮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你做了什么?”电话那头的男人静了几秒,随即发出不屑的轻笑,好像他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我没做什么,只是跟飞渝说清楚了而已,就跟你走之前我们说好的那样。”
他的父亲冷酷地补充:“当然,飞渝最开始是很不理解,但他现在很乖。
我也开始把下面的事都教给他——“”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季潮猛然怒吼出声,他的人生中从未对父亲这样无礼过,抖着声音咬着牙,像只愤怒的困兽,”我说过了等我回来再说——“”那样就太晚了,“季薄祝却不为所动,轻飘飘地打断他,”既然你也希望他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早些让他知道又有何不可?“”季潮,放清醒点。”
挂断电话前,父亲若无其事地说,话语里的不快和威胁意味明显得过于刻意,“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对你最重要的。”
-五个小时后,在漫长的坐立难安中季潮终于等到了苏飞渝的来电。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是柔软清亮的那种好听,即使经过了电磁信号压缩,漂洋过海,也似乎与季潮印象中的音色别无二致。
只是季潮一接起来,就听到苏飞渝在对他道歉,说让他担心了,听着相当低声下气,直叫季潮的脸又黑了一度。
“我爸没对你怎么样吧?”落了一半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季潮皱了眉,问他。
苏飞渝顿了几秒,用鼻音回应了一个模糊的音节,轻而快地反问:“你不知道?”但他似乎也并不期望季潮回答,不等季潮做出反应,便又说:“那些生意的事,我都知道了。”
“季先生说将来想让我当你的‘副手’,帮你管‘下面’。”
苏飞渝用着比往常更轻的声音询问道,“是真的吗?”他的语气平静,跟平日里聊天时一般无二,却又似乎有些季潮难以察觉的、微妙的不同,隐秘地藏在每一个字眼中间。
季潮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承认:“是。”
“你也是这么希望的,对吗?”苏飞渝又问。
季潮愣了愣,冷意刹那间从脚底冲至全身,浑身上下都仿佛被冻僵,喉咙也痛得好像有柄刀片在里面翻搅——季潮曾经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坦白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有想过原来就是这一刻。
他想否认,想再骗骗苏飞渝,却又在同时听见自己低沉冷酷的声音:“对。”
世界猛然安静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季潮觉得苏飞渝哭了。
迟来的后悔和无措如潮水般漫过头顶,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如果可以选择,季潮宁愿苏飞渝怒不可遏,跟他大吵一架,骂他自私自利轻诺寡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乖巧地、自言自语似地轻声回答他:“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季潮接到季薄祝那传来的消息,放下手头所有事务临时买了机票赶去了位于西海岸的C城。
A国疆域辽阔,从季潮学校所在城市飞到西海岸花了三四个小时,到达时已是当地深夜十点多钟,但所幸还不算太晚,季潮到达唐人街时,苏飞渝还没有出来——他正在跟当地的华裔黑帮谈判,为了季家前几天被截的一批货和那个反了水的中间人。
这天没有下雪,风却很大,气温也低,随行的保镖都缩着脖子搓手顿脚,季潮倚在车边等待,也觉得全身血液都要被风吹冻住了,但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苏飞渝,整颗心又仿佛温暖起来。
那日的通话结束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苏飞渝还是时不时的跟他聊聊日常趣事,偶尔还发几句牢骚,季潮却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有根弦,由那日后便无法消除的隐隐不安凝成,时时绷着,叫他怎样都没法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