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深不渝(47)
他不由得回想起放假前的某个周末,那天高三强制留校补习,季潮也不例外,于是苏飞渝约了祝和,偷跑出去选购季潮的生日礼物。
他没什么能自由支配的钱。
虽然季家日常给的生活费绰绰有余,他甚至还有季潮的一张副卡,但除了必要的支出,苏飞渝很少动用它们。
那些钱不属于自己。
苏飞渝是这么想的,日常生活他没办法,可是最起码季潮的生日礼物,想要用自己的钱来买。
至于是怎样在季潮的眼皮底下赚到那么一点“属于自己”的钱,其实全亏了祝和帮忙。
祝和家里条件不好,特招生的奖学金也只能填补一二,因此总是四处打工接活,知道很多赚钱的路子。
苏飞渝最开始接的那几笔匿名代写作业的单子,就是祝和介绍来的。
他与苏飞渝的境况截然不同,却从不多问,热心厚道,又没有穷人家孩子身上常见的妄自菲薄,不同于季潮圈子里的任何人,苏飞渝就这样与祝和结识相熟,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当作是可深交的友人。
那天两人在商场里逛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合适的东西。
祝和推荐的那些符合季潮一般印象的领带夹啊,袖扣啊,要么廉价劣质,要么就太过昂贵,远远超出了苏飞渝能承受的范围。
更何况,就算苏飞渝买下来了,那些贵重的小玩意在季潮眼里,大概也不多么值得珍惜。
季潮拥有太多。
最后当然是一无所获。
休息了会后祝和说要去隔壁的书城买参考书,苏飞渝看天色还早,对白白浪费祝和的时间也于心有愧,便跟着一起去了。
书城很大,祝和要买的书分散在好几个楼层,苏飞渝陪着他上楼下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四处乱瞟,偶然路过内部开设的文具店,一眼看到那支钢笔。
很漂亮的笔,价格也跟它的美观成正比,被放置在玻璃柜台的正中,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个不太适合学生用吧。”
祝和也停下脚步,顺着苏飞渝的视线看了一眼,说。
确实不太适合。
钢笔的外观设计虽然漂亮,黑金的颜色搭配也很经典,看着沉稳大气又不失华丽,但对学生来说,还是稍显老气了,相比季潮,倒是送季薄祝比较合适。
祝和知道苏飞渝想买那种实用性比较高的礼物,而现在同龄人中还在用钢笔的简直屈指可数,便劝道:“钢笔的话,他现在也用不上啊。
要不再看看?“但苏飞渝垂眼看着柜台里的笔,只沉思了几秒,很快下定了决心,说”没关系“,叫来店员付了款。
“真是弄不懂你。”
那天买完书坐在咖啡店歇脚时,祝和似真似假地对苏飞渝抱怨,“心里想的和手上做的根本不是一套。”
“包括报志愿的事,”他补充,刻意地说出首都一所医科大学的名字,“你明明想学医,连心仪的学校都选好了,又为什么老是优柔寡断的,下不定决心?”苏飞渝闻言只是苦笑,这些事,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像祝和,在重要的事上说一不二,已经早早定了要去有国家补贴的一所有名军校,也在首都,近来正为顺利通过体检努力锻炼。
苏飞渝承认自己的矛盾复杂,对此无可奈何,因此总是暗暗羡慕这位友人的毅然果决,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祝和一般,对未来道路能再坚定一些,不再瞻前顾后,游移不定,明明渴望独立和自由,却又因为与季潮必然到来的分离而黯然神伤,感受到时断时续、黏稠模糊的留恋和痛苦。
-“以后的事,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过吗。”
在苏飞渝愣神的当下,季潮又问了一遍。
他的神态非常平静,询问的方式也很温和,就像在问明天吃什么一样自然,双唇一张一合间却仿佛抽走了苏飞渝周边的所有氧气,叫他难以呼吸,口腔苦涩,心脏和肺部都狠狠揪成一团。
所有人都觉得苏飞渝乖巧良善,最可贵的是伶俐而不失温驯,视季家和季潮为中心,从无忤逆之举。
但大概连季潮自己,也不曾想过苏飞渝私下存了多少小心思。
对着他,对着所有人撒了多少谎。
就像期末考那天被撞见他跟祝和说话,苏飞渝眼都不眨地骗季潮说“不熟”,看似深思熟虑,实则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出于某种直觉,认为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下意识便做出了选择。
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青梅竹马。
说是玩伴,季潮于他却更像父兄,因此那些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有些过度的保护和控制,苏飞渝觉得自己应当承受,理智地从不试图踩线,挑战季潮的耐心和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