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深不渝(3)
苏飞渝茫然地跪在这片明晃晃的灯光下,觉得大理石地砖上的凉气正顺着他的血脉一点一点爬升,直到沁到他灵魂里去。
他还没接触过成人的龌鹾事,并不能完全理解刚才的对话,只是中年男人打量他的目光太过冰冷和审视,仿佛眼前的男孩只是个系着蝴蝶结的精美器物,让苏飞渝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但那会儿的他还有一股子少年心性,即使内心惶恐也抬着眼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男人怔了怔,眼中浮上点玩味的笑意,正要开口,一只手却飞快地伸了过来,牢牢扣住了苏飞渝的右手腕。
“爸爸,”坐在他身边的独子转过了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尚未变声的少年音线也没什么起伏,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冷漠语气,“这个人我要了。”
接着又低下头来问呆愣的苏飞渝:“你父亲说你叫苏飞鱼,是哪个飞?哪个鱼?”少年看起来只比他大两三岁,力气却很大,苏飞渝只觉得手腕被攥得隐隐作痛,水晶吊灯的灯光又太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眼眶烧起来似的痛,下意识地回答:“是海里的那个飞鱼。”
少年点点头,另一只手也伸过来,食指和拇指捏住苏飞渝的下巴,迫使他扭过头去与自己对视:“我叫季潮。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季潮,”一旁的中年男人终于出声,他的面色微微严肃了下来,透出些隐约的阴郁来,食指轻轻扣在沙发扶手,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你想好了。”
少年平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他合我的眼。”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微微冲苏飞渝点了点下巴,说:“别玩物丧志。”
少年沉默了一瞬,发出一声轻笑,好像中年人说了什么不好笑的冷笑话一样。
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转了过来,配合刚才那声略含讥讽的笑,仿佛真的是打算把苏飞渝当做一个玩物。
但覆在苏飞渝右手腕的掌心又那么热,让苏飞渝从浸入骨髓的冷里缓过神来,以至于产生了些不合实际的幻想。
“苏飞鱼,”少年冷淡地唤他的名,像是缓缓思考了一会,才又说,“这个名字不好,换个字吧,‘矢志不渝’的‘渝’,怎么样?”苏飞渝看着他,无可避免地感受到胸腔中传来的陌生而剧烈的鼓动。
头顶的光让他头晕目眩、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却又动弹不得。
那股冷意又缓缓地泛了上来,要把他吞噬,苏飞渝这才发现自己正在控制不住地全身战栗,只有右手腕上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像太阳化成的线,把他拽住了,不让他落入深渊里去。
一片晕眩中,苏飞渝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亲吻右手腕的太阳。
第三章
第二天苏飞渝是在拉斯维加斯午后的刺目阳光中醒来的。
酒店大床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在他睁眼后正好响了两声,让试图逃避灼热光线的苏飞渝彻底清醒过来。
昨晚的酒气和梦中残留的记忆碎片还缠在他身上,给苏飞渝带来不快以及干呕的感觉。
不过等他花了小半个钟头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这份不适已经一如往常地消失了。
宴会的入场时间是5:00pm,算下来时间还很充裕,但也得开始准备了。
苏飞渝带来的三件套昨天入住时就交给了酒店熨烫,现在已经平平整整挂在了立式衣橱里。
苏飞渝裹着浴袍把它们拿出来,眼角余光瞥见柜门内侧嵌合的穿衣镜,里面映出的青年身材瘦削,面色沉郁,浴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从面部到脚趾的皮肤都是没什么血色的冷白,只有没系好的领口边缘露出隐隐约约一抹暗沉且不规则的红。
眼角忽然像被灼烧了般刺痛,苏飞渝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甩上了衣橱的门,掩耳盗铃似的把浴袍的领子拉紧了。
爱维斯家不愧是掌握了整个拉斯维加斯的老牌意大利黑帮。
苏飞渝跟在里维身后走进宴会会场时这样想到,他把按照西西里传统的贺礼——一份装满现金的信封交给站在门口迎宾的侍从,装作打量四周富丽堂皇的装饰,把一同参加宴会的人脸记了个七七八八。
“不仅有我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势力、资本家和社会名流,甚至连新上任的国防副长都来了,还有些政府要员和高级军官”,苏飞渝看够了,就凑过去跟里维咬耳朵,提醒他哪些人可以适当结交,将来对克罗切家总有好处,“爱维斯家跟美国政界的联系果然紧密。”
“毕竟做赌博和军火发家的,这两样都离不开政府的支持。”
里维哼了一声,“不过是在吃老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