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28)
魏骁不在的日子,他都睡不好的。
夜太漫长,周景辞想了许多,那些本以为会在岁月之河中褪色的片段,那些藏匿在时间之漏中的往事,电影一般在脑海中轮番播放。
魏骁从小疼他爱他,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算再辛苦、再难熬,魏骁也总会把一切都让给他。这一次,周景辞却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魏骁回来,回到自己身边。
还记得魏骁少年时活得艰辛。有一次,周景辞只肖得一眼就看出了魏骁头上青紫色的肿胀,他早听闻魏军脾气不好,整日因为什么劳什子保健品的事情与人争吵,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冷厉无情。他的心忽地颤了两下,想伸手摸一摸魏骁头上的包,最终却只是虚虚悬着手,不敢碰。
魏骁瞧他这副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他摁住周景辞的手,摸着自己的头,“不疼了。”
周景辞撇撇嘴,怎么可能会不疼。
魏骁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对周景辞说,“你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周景辞心肠好,对魏骁又是全心信赖,听魏骁这么说,他就真的将嘴凑了过去,温热的气息湿湿热热地打在魏骁的额头上,魏骁心里痒痒的,又觉得周景辞果真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孩子,连呼出的空气都是甜的。
魏骁家里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周景辞每日看着魏骁身上的伤痕、眼下的乌青,只有心疼的份儿。他几次偷偷往魏骁包里塞钱,有时是一块两块,甚至还有过十块八块,可魏骁每每都皱着眉头,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魏骁待周景辞极好,很多时候,周景辞甚至觉得魏骁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好,全然是把自己当做弟弟一样。自从熟悉以后,魏骁就再不曾对他冷言冷语,而唯有自己想要给他钱或是买店里的东西时,魏骁会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对自己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卖给你东西。”
魏骁不许他买店里的东西,小到一根冰棒,一块儿橡皮,大到周景辞书桌上摆的台灯和水杯,魏骁向来都是一概送他。
周景辞心中感念,却也很是难为情,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敢向魏骁提起钱的事情了。
后来,有一次,魏骁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来上学。周景辞心急如焚,可魏骁家没有电话,周景辞再担心都联系不上。周景辞等了三天,第四天实在没忍住,翻出班里的家校联系卡上的地址,准备亲自去魏骁家里找他。
周景辞一直害怕魏军的阴岑凶悍,所以来之前特地朝他家的店里瞅了眼,确定魏军此时正在店里瞌睡,才敢找上门去。
周景辞与魏骁关系虽好,魏骁却从来不带他回家。周景辞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所以,这还是周景辞第一次找上魏骁的家门。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咚咚,咚咚”。
明明前几秒钟,屋里还有动静,明明他听到了魏昭叫“哥”,可偏偏没人给他开门。
他不依不饶,又“咚咚咚”地敲了几下,却还是没人出来。
周景辞便不再坚持。他的手臂垂了下去,却没离开,在门外等了好久。久到他将屋内兄妹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明白魏骁为何不愿见自己,更理解魏骁在自己面前仅存的骄傲与固执。所以他纵使担心,也只是垂着头站了许久,随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时至今日,周景辞都没有告诉过魏骁,他当日的那些话,自己其实全听到了。
一个礼拜之后,魏骁带着头上长长一条疤再次出现在教室里。老师、同学,全被他周身的乖张狠戾镇住了,原本乱糟糟的教室,一下安静了下来。周景辞舔了舔嘴唇,拉住魏骁的胳膊,细细看着他头顶横亘的伤疤,还有脸上、脖子上、手臂上一块一块的青紫。他的嘴张张合合,却没说出话来。
魏骁身上冷酷的气质霎时便消融了,他摸了摸周景辞脑袋上的软发,笑道,“傻样儿。”说完,把自己抽屉洞里积攒的试卷和作业本往外一掏,三步跨到垃圾桶旁,全都丢了。
班主任脸色变得很难看,却没说话。
周景辞欲言又止,眼看魏骁在自己面前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
自那以后,魏骁对待学业愈发不上心起来,人人都拿他没办法,各科老师都嫌恶他、无视他,所有同学都惧怕他、鄙夷他,唯有周景辞是发自内心的心疼他、喜欢他。
周景辞知道,自从魏母离开之后,家庭的重任一下子压在了魏骁身上。他早晨要去早点铺子帮忙,晚上还要看店,一天之中,能好好休息的时间已是少得可怜。他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自然辛苦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