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虚而入+番外(88)
陈原晚上刚下晚自习,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他刚赶回家门口,就看见王雅丽瘫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他把母亲扶进电梯,扶到沙发上,王雅丽让他给自己倒杯热水,陈原却置若罔闻,他在她身边坐下。客厅里黑漆漆的,两人的膝盖几乎靠在一起。
王雅丽醉眼朦胧,向后陷在沙发里,陈原则弓着腰,身体前倾,两只手十指交叉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妈妈,你为什么要争我?”?这个平时满口反问着“我对你还不好吗”的母亲好像第一次有了动摇,她仰头盯着天花板,缓慢地长吁一口气,“为什么你总是问我这种问题?”
只有在她喝醉以后——无论是不是为了应酬,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看向陈原时的眼神才会稍有不同。王雅丽难得以一种平静的、不再满含讥讽的语气说,“你会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她眯着眼靠在枕头上,脸歪向一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陈原听见她说,“你也有自己的人生要打拼……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第52章 大概是想你吧
52.
半夜,陈原从噩梦中惊醒。
硬卧的床铺很窄,稍微翻个身,肚子就贴上一侧防摔落的小栏杆。陈原平躺在狭窄的床铺上,睡在自己对面的大哥呼噜打得震天响,他歪过头,朝头顶上方的玻璃窗望去。
粗大的百叶窗帘盖不严实,偶尔路过火车站时,外面的光亮就从窗帘间隙里直直地投/射/进来。对面忽然驶来一辆相反方向的火车,两道铁轨贴得极近,陈原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节火车被气流压向了对面。
他从床上爬起来,一不小心头就撞到了上面的床铺。睡他上铺的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陈原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弓着腰爬到床脚,顺着冰凉的金属梯子爬下去,坐到了窗边。
铁轨规律地撞击着轨道,像在演奏一出重金属风的安眠曲。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手机里调出音乐软件,选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听些什么。歌单越往下滑,周杰伦的歌愈多,每一首似乎都和某一段隐秘的记忆关联。
二零零七年冬天,陈原在期中考试后骑着自行车一路蹬到三公里外的音像店里去排队买专辑。他背着三公斤重的书包,身体直立,借着自身的重量一上一下地蹬着自行车踏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全部往后飞去。
书包里有一层夹层,夹层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笔盒,笔盒上层放着2B铅笔和黑色圆珠笔,下层放着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零花钱。
他有很多梦想,最想实现的就是买把吉他。那个时候班上有吉他的男同学都特别受欢迎,课间拿出来弹个小星星就能收获一片欢呼。
结果歌才听到第二首,周杰伦才刚唱道“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王雅丽就下班回家了。陈原手忙脚乱地把光盘从光碟机里取出来,塞进盒子里,此时王雅丽刚刚推开家门,他余光一扫,手腕灵活地一转,在她发现之前及时将光盘盒塞在屁股底下。
塑料盒子没碎,银色的光碟却被他一屁股坐碎了。
现在的生活当真是比以前好多了,动动手指就能买到电子专辑,不需要夏天三十九度的时候汗流浃背地在音像店门口排队。以前他为了跟老板套近乎,隔三差五就去对方店里转转,还给他儿子买了一个电动溜溜球,为的就是希望他以后都能给自己留一份专辑。
陈原并不怀念自己的读书时代,他不喜欢象牙塔,念大学时日日夜夜盼着赶紧毕业,然而自从他开始工作,有了闲钱以后,听歌的时间反而是少得近乎没有,更别说抽出一个下午躺在床上翘着腿来来回回地欣赏别人的专辑了。
陈原走到车厢连接处,背靠着墙蹲下。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幽暗的夜灯散发出诡异的绿色荧光。偶尔有起夜的男人从楼梯上爬下,刚走到厕所门口,竟然发现车厢连接处蹲着个人。男人一只脚刚刚踏进卫生间,一手还按着皮带,陈原仰头跟他四目相对,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于是换了一面蹲下,这个方向只能看到车厢之间的透明玻璃门,看不见卫生间。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将音量调到六格,刚好盖过震耳欲聋的行驶声。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陈原后来从同学那里借来了光碟,放进自己学英语用的移动DVD机里。第一次完整听到《彩虹》时,他也跟着望向窗外,心想,真烦,怎么都是乌云啊?
橙色的烟头被火车门缝里呼啸着涌进的风吹得时亮时暗,陈原仰头从火车小小的玻璃窗里向外望去,天早已黑了,连云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