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99)
“需要我帮你吗?”
“躺好,”姜亮点压下晁鸣欲要起来的肩膀,“你生病了,我自己就可以。”
姜亮点下了床,实在是冷,可他强忍着寒意跪在地上,装模作样地鼓捣了一番,最后从床下拿出一根只锈了首尾的铁棍。当然,是事先准备好的。
“力气挺大。”晁鸣看着面上一副邀功表情的姜亮点说。
“好掰的,旁边都烂掉了。”姜亮点一边解释一边重新坐回床上,摆弄了阵子海绵垫上的褥子,找到线脚后直接上嘴咬。
晁鸣皱了皱眉,“脏不脏?”
还行,姜亮点自己心里知道,刚买的。咬断了几头线,褥子的面就好撕了,他龇牙咧嘴地把面的那层布生生撕掉一长段。在他扯拽布检查韧性的时候晁鸣有些吃惊,现在的姜亮点和那个哭哭啼啼的姜亮点又不一样。
“好了,然后就是…”姜亮点觉得自己好像热起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现在极度兴奋,在把那半瓶矿泉水浇到布上之前还又问了遍晁鸣要不要喝。
晁鸣看着姜亮点走到那扇窗前,把浸湿的布套在两根防盗栏上,另一头则牢牢系上铁棍。接着他开始旋转,湿布拧成长长的螺旋状条,两根防盗栏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贴在一起。同样的方法,另一侧,防盗栏中间出现足够一人通过的空隙。这空隙对姜亮点来说绰绰有余,晁鸣身材高大,可能会有些吃力。
“姜亮点,”晁鸣坐起来,“上次你就是这样逃走的。”
“嗯,用你的酒瓶和枕罩。”姜亮点跳了几下,扭头冲晁鸣笑。
“是不是谁都关不住你?”
晁鸣也下了床,其他还好,就是有些头重脚轻的。
“不是啊,你能关住我。”他听见姜亮点这么说,就在他把身上的衣服披到姜亮点身上之后。
要看怎么关住一个人了。关在家里,关在回忆里,还是关在心脏里。或者一个人也可以被关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呢。
姜亮点使劲往上一跃,差点,就要往下落的时候,晁鸣的手掐住了他的腰,把他往上送。姜亮点扒着窗台,脚蹬着墙,终于上去,蹲在窗台上冲晁鸣伸手并说到:“把手给我。”
晁鸣没去够他,而是试了试高度,举高胳膊,双手扒窗台,一个猛蹬,整个人都拔了起来。姜亮点见状连忙后撤,落地的时候没掌控好,摔坐在地上。等晁鸣完全下来的时候姜亮点在拍屁股后的灰,晁鸣拍手上的灰,姜亮点上前一步,主动牵上晁鸣的手,“走吧。”他说。
“走。”晁鸣回握他。
晁鸣的车还在原来位置停着,钥匙也在里面。姜亮点让晁鸣坐在副驾驶,自己去开车。
实在太早了,淡色的橘光从青紫中析出,还看不见太阳。路口有几家卖早点的在炸东西,商店都紧紧闭着门。姜亮点问晁鸣:“现在觉得好点了吗?”找不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他就下车给晁鸣买了杯热豆浆,车里还暖烘烘开着空调,晁鸣觉得舒服了不少。他们停在路口等待药房开门。
“太阳升得很快,”姜亮点安慰晁鸣,“一闭眼再一睁眼,它就从窜上去了。那时候就药店肯定开门,我去给你买药。”
“你哄小孩子啊。”晁鸣靠躺座椅上,眼睛眯缝着看姜亮点。
“我那儿小孩子不少呢,吃坏牙的拔牙的洗牙的,每次都要哄。”
姜亮点把手探到晁鸣额头,没之前那么烫。
“点点。”
“嗯。”
“你看。”
晁鸣下巴朝姜亮点的侧后方抬了抬,姜亮点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去,看见刻着“上城市第一中学”七个大字的竖匾。
“那之后你回去过学校吗?”晁鸣问他。
“说好不再提以前的事了…”姜亮点嘟嘴,还是妥协,“好吧,我回去过,拿学籍,不然之后没办法参加高考。我去的时候同学们都在上晚自习呢。”他看着晁鸣的眼睛,“嗯…那天我甚至在想,你翘课的话我会不会碰见你。”
“高中我满共翘了四次课,”晁鸣说,“一次陪你看电影,一次带你上牙套,一次你考得不好陪你散心,还有一次收拾人,是不是也因为你。”
姜亮点感觉自己被锁起来了,锁在大大的屋子里,他永远也没办法出来。他把黑石头项链从衣服里提出来,“你给我戴的。”
“现在要吗?”
“要,”姜亮点点头,“要。”
九三年一中操场西侧的大铁门不知道被谁割开一个小口,照着铁门骨架划的,铁皮掀开就能进出,很难发现。
西门,西门笑口常开。十七岁的姜亮点许愿望。
跑道由黑石子变成红塑胶,乒乓球台后那片竹林被砍了,种上还没发芽开花的月季,东校园的人工湖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水,开始养荷花,教学楼外墙重新粉刷,每间教室都装着蓝色窗帘,楼顶的水箱被拆了,然后被安装了防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