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69)
“后来没再见过你,”晁挥问,“现在还和小鸣联系吗?”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姜亮点,微微笑着。只见姜亮点躲闪避开自己视线,胸口不明显起伏两下,但这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就恢复正常。
不知怎么,姜亮点直觉晁挥比晁鸣更加难对付,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印制照片海报…现在一切没有落定,他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有联系,但不多。”
“后来去哪里上学了,晁鸣也没和我说起过你。”
姜亮点绞紧手指,“考到临城医学院,我,我高二就不在一中上学了。”
“哦,怪不得。”
这件事晁挥是知道的,没料到姜亮点会直接退学,但也清楚肯定与弟弟晁鸣脱不了干系。老实说他挺满意,晁鸣自己斩断了后顾之忧。
“哥,晁鸣最近干什么呢?”姜亮点说谎话技术不错。
“他啊,”晁挥展现出近乎慈爱的笑容,“今年研究生毕业,都带女朋友回家谈婚事了。”
婚事。姜亮点看着晁挥一张一合的嘴,几句话,只有这两个字入了耳。
果然还年轻着呢,心里藏不住事,晁挥暗讽。面前的姜亮点在咬腮,眼睛边框泌出点红来,有种可怜而易折断的脆感。
“你和他差不多大吧,怎么,有女朋友了吗?”他继续问。
姜亮点难堪地摇摇头。
“刚刚那个小姑娘就不错…”
“哥,”姜亮点站起来,打断晁挥,“下午有台手术,我得去里面躺着眯会儿。”满脑子的“婚事婚事婚事”,他要马上打电话给施奥,海报印不出来也没关系,多洗几张照片,他要站在T大门口挨个人地发。
晁挥看眼腕上的手表,说:“不到十二点,还没吃饭呢,请你吃顿饭吧。”姜亮点情绪激动在他意料之中,可着实有点过了。姜亮点闻言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实在不对劲,他重新坐下,理了理领口,对面的毕竟是晁鸣的亲人。“也好。”他回答。
离开诊所的时候还在下雪。地面上积着一摊又一摊的水,雪花落地无论如何都会消失,却时不时顽固地停留在行人的头顶和肩膀。晁挥的司机赶来为他打伞,然而晁挥接过伞后摆手让司机离开,接着,他轻拉姜亮点的胳膊让他与自己挨近,打上伞,伞檐向姜亮点倾斜。
“雪不大啊。”姜亮点觉得有些夸张。
“雪是不大,”晁挥不着痕迹地把姜亮点往自己身上揽,“可雪很脏。”
脏吗。姜亮点伸手接了些,冰凉的,莹白的,它们刚出生的时候很干净吧,可又从万米高空掉下来。
后背脊梁像是被人撒了一把这样的雪,随熟悉的眼神渐渐融化。
……
落雪已经停止,没那些白东西的点缀,夜晚更沉更黑。水潭子,映出挂着七彩霓虹的高楼大厦,车轮碾过,水花四溅,就如同那些钢筋水泥也一起碎掉了。
晁鸣把车窗打开条缝,点了根烟。
不远处是姜亮点的诊所,现在八点一刻,应该马上就下班了。他右手握在方向盘上,指尖微敲。姜亮点肚子里那点东西他还能不知道?从“偶然”出现在教室听课到在满天星摆摊,从在家安装监控到下药拍亲密照。姜亮点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爸爸打了以后坐在秋千上哭鼻子的姜亮点,现在他仿佛满腹诡计、睚眦必报。却能奇妙地和那个穿着校服可怜兮兮说“我喜欢你”的姜亮点重合。
晁鸣也不是以前的晁鸣,现在他不想让姜亮点滚了。
三个护士裹着羽绒服说笑着离开,不多久,诊所的灯灭了,一个瘦瘦的身影出来锁卷闸门。姜亮点觉得哪里都不如诊所安全,所以这几天总是最后一个走。外套长了,蹲着碰到地,他站起来后还拍拍下摆的灰。左右看看,挺谨慎的样子。前年姜亮点买了辆北斗星,不爱开,骑自行车偏多。可最近为“安全”,他开起了小汽车。
往宾馆开的路上姜亮点会观察后视镜,他还蛮期待哪一次晁鸣能够跟踪他,再因他的足智多谋而绕丢。可惜一次都没有,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他就再没见过晁鸣。
姜亮点都要开始松懈了,可往后视镜上偶然的一瞥——右后方有辆黑色轿车,车牌很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姜亮点感觉自己嘴角往上漾,但旋即又想起上午晁鸣哥哥说的“婚事”,五官又耷拉下来。
晁鸣没想遮着掩着自己,他就跟在姜亮点那辆灰色小车后面,不快不慢。有时候等红灯,他咬着前面车的屁股,窗户仍旧开着条缝,外面寒气重,却冷却不下血管里流淌的燥热。
姜亮点应该发现了。
想绕路,频繁换道,时而往新区开时而往市里开。拙劣把戏。晁鸣打开车载音乐,一首歌刚收尾,接着刘若英的《后来》,从文玲送的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