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骨日(50)

作者:人可木各

我敲敲脑袋说自己喝多了忘事,她才把手从座机上拿下来。

当我走出宾馆大门,看到周边景象,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这宾馆就在我租的公寓附近,差个街口。瞬间后背发凉,我把衣服使劲裹了裹才好受些。

我从没和那个人说过我住在哪里。

这时放在我裤口袋的手机震动,我拿出来看,是那串熟悉的号码:醒了?

衣服裹得再紧都救不了我,我开始全身颤抖,拼命环顾四周。这附近有步行街,将近凌晨仍有许多人,勾肩搭背的酒鬼,踩高跟等待接客的妓女,径直走进宾馆的小情侣…我得回去了。

真的,这个人第一次插进来都没有我跑步回家疼。

到楼下确定四周没人我才放慢步子,总是重复的单一疼痛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可恐怖的是后劲大的不得了。四楼,我觉得我爬楼梯爬的足有半小时。

家门口挂着什么东西,我走近看,是一袋枣糕。

在空气中散发着甜腻松软的香,枣子和黑糖,好像把我心角磕酥了,连带肚子也咕咕叫。我倚着墙壁缓蹲下来,这种姿势舒服些,然后开始吞吃枣糕。鬼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委屈,这么想哭,我把有关SS的所有都删除,打开通讯录,来回地翻,发现并没有任何我可以打电话哭诉的对象。

我觉得嘴巴里的枣糕变咸了。

晚上我身体睡着,思维却整夜明朗。

之后我在家躺了三四天,期间张心巧与施奥来看过我,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手机没电了,我不再充,让它躺在客厅茶几上,现在看它像定时炸弹,怕死人。

调整好心态,我预备明天就回满天星卖炒冰去,还要上晁鸣的课!偏要膈应他。

生意不太好,我端着下巴看旁边的李婶笑眯眯地端给同学蚵仔煎,有点羡慕。

“天气变冷了,小姜不考虑换个别的卖吗?”李婶向别的地方努嘴,“喏,那边卖手工雪糕的小伙子,到冬天就开始卖土耳其烤串咯。”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冬天我就不卖了,回老家。”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过继续把之前的疯狂念头付诸实践——我已经有了底牌,虽然不是原先预想的录像,但这几张照片也足够让晁鸣身败名裂,我再随便一闹,演个被骗女人谈恋爱的同性恋抛弃的可怜人,这事情传到他妈妈耳朵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晁鸣的软肋是他妈,我比谁都了解他。

但是晁鸣的从容不迫让我犹豫踟蹰,打蛇打七寸,我捏着他的七寸呀,他怎么还有力气翻上来咬我手腕呢。

我烦的不行,不知道下一步脚该踩在哪里。

张心巧来看我的时候与我说,这几天阿真总给她打电话抱怨,说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她自己也有小情绪,和在上城找的工作的老板不对头,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回临城。言语间都能听出对我“不务正业”的不解和微忿。我决定等到炒冰彻底卖不出去的那天就回临城呆段日子,在这之前我要迫使自己想到解决晁鸣的对策。

有人在敲我面前的桌子。

“来杯提子的。”

我正要回:提子没了,放太久烂掉了,您换个味道吧。

“姜亮点。”

我抬起头,撞上他的眼睛。

“有时间吗,和你谈谈。”

从1994年夏到2000年秋,晁鸣第一次和我好好说话。我痴痴看着他,嘴里好像又咂摸出蹲在家门口吃枣糕的滋味,甜的、漾的,微微咸涩。

“没提子了。现在还剩半个西瓜,呃,四个芒果,香蕉…我看看坏了没…”我开始语无伦次。

“那就不要了。”晁鸣仍站在那里没走。

我有幻觉,视网膜上好似有血块压下来,也随心脏一齐律动。

“有时间吗?”

有。

“聋了?”

“我有时间。”我忙说。

晁鸣嘴角往上抬,有种不明显的笑意。但说实话,这笑很陌生,并不暖融融。

“你现在,”晁鸣顿了下,“还住在你爸家吗?”

“我租房子住,就在矿山大院那边,还有个菜市场。”我回答得很殷切。

“哦,想在什么地方谈。”

“看你。”

我紧张地搓手,晁鸣突如其来的讲道理与温柔把我打得措不及防,好像一把凌迟的刀子,一片片旋下我胸口的肉,直到露出里面被透明瓣膜包裹的鲜红心脏。他爱不释手地捧着,对我说真好看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刺穿。

我没等他告诉我去哪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主要想谈什么?”

“很多啊。高中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你的生活,我的生活。”

他终于要摊开和我讲了吗,讲多年莫名其妙的冷漠,讲那封原本应该躺在晁鸣抽屉里的告白信如何到班主任的桌上,讲最后决裂的伤人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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