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债(11)
喻岩再次感激地道谢,然后拿着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医务室。
没想到一回到教室,大家看着他又是一阵哄笑。
石凯首当其冲:“哎哟,小偷变瘸子啦,真是苍天有眼啊!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多什么毙什么的?”
有男生立马接腔:“多行不义必自毙!”
“没错,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哈哈哈哈哈……”
喻岩感觉有股热意又要从眼中喷涌而出,但他只是紧了紧手中的药袋,忍住了。
即使上前去争吵又能怎样,能改变他们的态度吗?
何况,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他们。
上完体育课还有一节自习,自习完之后就是放学。
放学铃一响,喻岩没有急着拿起书包就跑,而是转向年绍笑容可掬地说:“年绍同学,要我帮你复习功课吗?”
年绍讥讽一笑:“你不是每晚都要打工吗?”
“诶?你怎么知道我在打工?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啊。”喻岩故作惊讶地反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年绍闻言一顿,继而又强装波澜不惊地回答:“我猜的,你家不是穷么?宿舍又不能住,不就只有打工了?”
喻岩懒得再跟他掰扯杂七杂八的,直接冷冷地开口:“够了,别装了,讨厌我就直说,何必假借别人之手?以为自己很高级?还不是一样的低级。”
“低级?呵。”年绍不禁冷笑出声,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凛冽,“看来你对于这个词不够了解啊,有种跟我出去一下?我教你什么叫做真正的‘低级’。”
“出去就出去,谁怕你啊。”
喻岩不屑地说,接着便跟在年绍后面,来到了五楼楼梯角落,楼上就是天台,但因为常年锁着,所以基本没人会来这里。
冬天天黑得早,无人的楼梯角响应灯又坏了,整个空间变得十分昏暗。
再看向年绍时,那双冷冽的眸子便感觉越发骇人。
喻岩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放狠话跟过来。
像是洞悉他的想法似的,年绍朝他一步又一步逼近,一边轻笑着问:“怎么?怕了?”
“才、才没有!”被逼退到墙角的喻岩内心确实很害怕,但承认就是认输,他绝对不能让对方彻底看扁他,因而他努力平复紧张,倔强地仰起头说,“我怎么可能怕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是哪种人?啊,你刚说低级来着,是吧?”
“不是吗?石凯的钱、烧烤店的小混混,还有今天的老鼠和杨啸,都是你安排的吧?或许我以前可能得罪过你,很抱歉我忘记了,但请你直接告诉我可以吗?而不是在背后耍阴招……”
话未说完却被年绍冷冷地打断:“阴招?呵,那些只不过是些开胃菜而已,当然,你这么迫不及待想死的话,我可以满足你。”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杀人犯的儿子,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喻岩心下一惊,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明明就听见了不是吗?还是说,你想再好好再感受一下这个头衔?OK,我满足你。”年绍冷笑着,然后靠近他俯在他的耳侧低沉却又狠厉地一字一句补充,“杀人犯的儿子。”
喻岩从未如此听过如此可怕的声音,尤其在心底秘密被剖开的情形下,他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在发抖,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平静地说:“你说什么呢,那天吃饭你应该也在车里看到了吧,我爸我妈都是最普通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杀人犯?”
“你以为你妈把你过继给你舅舅你就能改变一切吗?别妄想了,你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一辈子都只是杀人犯的儿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喻岩感觉浑身发软到彻底滑倒在地,难以置信地嗫嚅着,反而不慎说漏了嘴。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下一秒,年绍也蹲了下来,即使四周已一片漆黑,喻岩仍能看到他眼底怨恨的光,像一把把锐利的匕首,伴随着他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刀地刺穿他的心脏。
他说:“因为你妈杀的人,是我妈。”
第6章 第六章
那天晚上喻岩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烧烤店的。
他只记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地走出校园、上公交、下公交,大街上人来人往,鳞次栉比的商店外还挂着过年时的大红灯笼,热闹无比。在他看来却像是一部黑白默片,他的人生也在年绍的那一番话后,完全失去了色彩。
“杀人犯的儿子,活着就是一种罪过。”
“你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一辈子都只是杀人犯的儿子。”
“你妈杀的人,是我妈。”
这些话像一把巨大的钳子,将喻岩心底潜藏最久最深的秘密连根拔起,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