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溺山河(87)
辜骁一早起来发现雨过天晴,初阳乍现,如厕路过竹林时,竟发现竹、亭、僧、光融汇为一幅圣洁奇景,他立即取来画板,先用速写把画面描绘下来,看看后期是否能转化为一幅油画。
岂料耳边有一聒噪声音喋喋不休,将石经寺上下五百年历史给他透了个底儿,速写期间,一个僧人突然起身离开,韩若飞跟了过去。辜骁在知晓这些人都是Omega后,心中说不诧异是假的,他不免想到一心想出家的某个Omega,他有孕了,却还想着寻找一个没影儿的得道高僧,企图用出世的伎俩规避本能,这听着不就很可笑吗?
“你知道这些人是——”
“我知道。”卢彦兮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
辜骁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他停下笔,回头看站在竹叶下的卢彦兮,对方披散着蓬乱的长发,T恤皱巴巴地垂在肩上,瘦削的身子透得出肋骨,他再嘴臭性子倔,终究是个柔弱的Omega,他的眼总是带着水色,凶巴巴时仍流光脉脉。
“昨晚,我梦见了一个男人,他骂我是懦夫。”辜骁无征兆地提起,却是有意铺垫,“他说我敢做不敢当,起码他有勇气标记我的母亲,而我连标记的勇气都没有。”
卢彦兮知道他梦见了谁,瞧出他眉宇间流露的挣扎和恼怒:“这只是一个梦,你不必当真。”
“男性Omega流产死亡率是28%。”辜骁突然换了个话题,“28%。”
卢彦兮愣了一下,道:“很……高吗?”
辜骁死攥紧炭笔,有些愠怒:“还不够高吗?!”他撕下一贯从容镇静的伪装,语气变得凝重,“你也看见这些Omega的下场了,知道出家并不是一条好出路,你不该用一个未出世的生命开玩笑!”
他吃错药了?!卢彦兮望着情绪突然有些崩盘的辜骁,不知所措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有负担,是我胁迫你的,你知道的。”
辜骁把笔拍在石桌上,笔芯猝然断裂了:“我是一个Alpha,其次才是一名志愿者,我有我的义务和责任……”梦中轻蔑的讥笑声扎进他的头脑,折磨不休,为了保住自己的自由和清醒,自私地牺牲另一个Omega的生命和清誉,真的好吗?
卢彦兮看他嘴巴轻轻张阖,预感他即将蹦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语来。
“我要……”他的喉结艰难地滑动着,逼迫自己说话,“我要完全标记你。”
昨晚胡思乱想的“如果”竟这样快的成真了?卢彦兮傻眼了,他定在原地,难以消化,辜骁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想来拉他,快要触到时,他幡然醒来——
“你做梦!”他顾不得佛门清静,破口大骂,“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想标记我?啊呸!”
他转身就逃,比灰姑娘听见午夜十二点钟声还要急迫。
第三十七章
这是卢彦兮逃得最仓皇的一次,他登上沪渝火车开启浪迹西南的旅途时都没这么慌张。
石经寺依山而建,寺中五座大殿依次叠高,拾级而上的石阶颇为陡峭,大气不喘地连续攀登不消说自然是考验常人的体力和耐力。卢彦兮好似后有猛虎豺狼追杀,忙不迭地连手带脚向上狂奔,一直爬到山腰上最高处的那座大殿前,才勉强站稳脚跟,但此刻一歇息,眼前便是忽然来了一阵晕眩的黑云,像把铁榔头似的猛然敲在脑门上。
一只脚刚跨进大殿的门槛,后一只脚就再使不上力气,脚尖绊在木槛上,脸冲着地直直地磕了下去——
一双手从他身后凭空长了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腰,又侧身一带,将人搂进自己怀里,拿自己的身体做垫底沙包,卢彦兮因此而得救,没把自己砸个头破血流。可他感觉自己像是搅入了一个深海漩涡,头晕得睁不开眼,脸色也是苍白憔悴。
辜骁庆幸自己眼疾手快把人抱住,否则后果难想,他捏住卢彦兮的脸颊,掐了掐,喘着气问:“你怎么了?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卢彦兮濒死似的挤出三个字:“低……血糖……”
他拽不住对方的衣角,白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辜骁再叫他一声,他也不再回应,低血糖的话……那就是没吃早饭?特地去后厨问僧人讨要来的粥饭,这人是眼睛多瞎,都瞧不见的吗?
辜骁仓促地朝四周环顾,发现桌案上摆着几盘糕点供品,他将卢彦兮搁置在蒲团上,起身去抓了几块酥糖,嘴里像模像样地低语了几声阿弥陀佛,随即把酥糖捏碎了塞进卢彦兮嘴里,他见卢彦兮不咀嚼,还主动替他活动下颚,逼他把甜食吞咽进去。
口腔里弥漫着过分甜腻的酥糖渣,卢彦兮下意识地含化了这些糕点,一点点蠕动着灌进了食道里。几分钟后,他似乎爬出了那个深渊巨坑,慢慢地睁开眼,辜骁屈着一条腿坐在地上,当卢彦兮发现自己正枕着对方的膝盖像只哺乳的羔羊般脆弱,他瞬间便红了眼睛,伸手一把揪扯住对方的衣领,把人往下一拉,用秋后算总账的姿态咬牙切齿道:“我……我用不着你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