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尼苏达悖论(30)
童乐心坐在长椅上,杭远站在他身前,他刚好被杭远的影子整个罩住,等小孩走远了一些,他仰起头,手指轻轻捏住杭远的衣角,杭远被这个类似于讨好的动作取悦到了,忍不住唤他:“心心。”
然而童乐心下一句却是:“阿远,你应该和樊老师道歉。”
“为什么?”杭远一下子激动起来,像只被触了逆鳞的小兽,若不是顾忌着还有小孩子在,他真想把童乐心按进怀里亲,以此宣告他的所有权,“我就是受不了他碰你,碰哪都不行,碰一下都不行。”
正当气氛僵持不下时,一辆黑车停在了楼前。
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大男人,谢怡安原本一整晚都表现得很坚强,尽力把游小雨护在身后,这会儿抬眼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跌跌撞撞跑过去,扑进男人怀里。
男人把她抱起来,对童乐心微笑示意,拍着谢怡安的背轻声哄她:“好了,不哭了,跟爸爸回家。”
谢怡安回头看了看游小雨,伸出食指,带着哭腔恳求道:“爸爸……我能不能再陪游小雨待一会儿?只要一分钟就好……”
男人叹了口气,把人放到地上,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帮她整理两个散开的麻花辫,重新绑成单马尾,多出来的橡皮筋很自然地套在了手腕上,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巧克力。
“去吧,给你五分钟。”
谢怡安眼前一亮,接过巧克力,蹦蹦跳跳地去找游小雨,两个人一块吃了巧克力,脸上都重新挂上了笑,五分钟后,她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牵住父亲的手,欢快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童乐心恍然间忆起自己的童年。
他没有父亲,母亲也不能经常陪着他,他很早就学会自己睡,学会踩在板凳上做饭,后来母亲给他找了一个继父,但还是没能为他完整“父亲”这个概念,只是让他和母亲身上多了许多消不掉的伤疤。
他看着看着,竟挪不开视线,因为他太羡慕了。
除了羡慕,他还在想,假如游小雨也拥有一个这样父亲,他会不会也和谢怡安一样开朗自信,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忽然,杭远扯住他的胳膊,让他转过身面向自己,他的怒气来势汹汹,甚至不惜用上点力气,捏紧童乐心的肩膀,让他吃痛,这样他的视线也只能黏在自己身上了。
“你为什么总是在看别人?刚才是同事,现在又是学生家长,他们都比我好吗?”杭远被嫉妒烧昏了头脑,低头紧盯童乐心,哑着嗓子发问:“心心,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就不能也看看我吗?”
这个问题在童乐心看来完全是无理取闹,那边的游小雨刚被他妈妈接到,还没走远,他不想惊扰到别人,只是低声劝阻,“阿远,你别胡闹了。”
“我胡闹?”杭远嗤笑一声,“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在胡闹?”
“心心,我的喜欢在你看来就这么不值钱?”
童乐心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杭远一下子慌了,放开童乐心的肩膀,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傻乎乎地摊开手掌,想让童乐心惩罚自己,“心心……你别哭,我……我说错话了,你打我吧……”
童乐心低下头,“不早了,回去吧。”
•
童乐心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无论杭远在外面怎么敲门都不应。
“心心,你生气了吗?”
“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杭远在门边焦虑地踱步,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口不对心的承诺:“我……我会改的。”
显然这句承诺只是空壳子,至于改什么,怎么改,杭远概不考虑,下一次童乐心看别的男人,他还是会像个差脾气的中学生,幼稚无礼,满脑子都是如何和人干架,但他此刻还是迫切地伏低做小,什么好话都能说,只要童乐心能原谅自己。
“没有,我没有生气。”童乐心说。
他把额头贴在冷冰冰的门板上,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汲取到一点点杭远的温度,是热的、永恒的、无可取代的。
自从搬到童乐心家,杭远再也没有被失眠困扰过,但今晚,他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他竖着耳朵留意卧室的动静,直到过了一点童乐心才出来,浴室的灯亮了,水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灯又灭了,杭远再一次沉入漫长的夜。
他始终无法温顺地走入这夜色,月光下不成体的华尔兹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绊住他的到底是那月色还是胜似月色的白色裙摆,其实都不是,只是童乐心而已。
杭远一夜未眠,天擦亮的时候实在躺不下去了,决定起来做一顿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