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完全死去需用七日+番外(4)
我觉得我的心头应该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开始泛起酸痛来,而殷红滚烫的血液从那条口子溢出,涌向我的脸颊,使它变得异常的绯红炙热。
我尽力克制住欲要喷涌而出情绪,苦笑几声,道:“我明白,你那么优秀,那么万众瞩目,陪在你身旁的不应该是我,我连你的绿叶都不配当。但我太不甘心了,有时我想,我是不是死了更好一些,这样我不用再煎熬,你也不用再困惑...”
我气话还未说完,唇齿间的温热硬生生把我咽喉中的音节哽下,我便不再去思索那些乱七八糟的差劲事,搂上他的脖颈,尽力去回应他。我牢牢贴上他的胸膛,直至能感知到他稳重的砰砰心跳。我想,他到这时都如此临危不乱,而随意一撩拨就手足无措的我在他面前实在是凸显得卑微。
他的这个吻与以往不同,放在往常,他与我亲吻时或是漫不经心,或是蜻蜓点水,从未有今日这般将心上天秤的重心全然放于我的身上。
我并不因此愉悦,相反,痛苦似漩涡晕开,扩得更大。难道我们间,就只余下肉体上的交媾了吗?
我不该这么窝囊,我本是一条野马,在万花丛与草原坝上腾跃。可我就怎么偏偏蹦到他这伊甸园来了呢?我被爱情的桎梏束缚在此处,我从心赞叹,这里狭窄这里僻壤这里寸草不生,可这儿是世上顶好的地方了。
肺部的空气有些稀薄,我推开他。端详着他姣好的面庞,泪腺险些崩掉。
“我太没用了。”纵使千言万语在翻腾叫嚣,我终却只憋出了这话。
“...回家吧。”
他别过头以躲避我的视线,然后这样说到。
第5章 第五日
我打算沿江折返回家,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生前,这里是我在这座城市最喜欢的地点之一。
只惜瑟瑟江风洗礼不了我的胴体,浪潮涌起拍击破碎的礁石奏出袅袅妙音,算是给予我的一丝微薄安慰。
“回家吧。”我开口自言自语,再举目观望四荒,心与景般满目疮痍,我说话原来真没几句是对的,原来死不死都会难受。
“喂——”我听到身后有人这样喊道,他的呼唤声与浪声杂糅混合,在充斥着水腥味的空气中荡开。我知道他定是死人,也定是在叫我。毕竟可没哪个大活人会在工作日的傍晚傻乎乎地跑来这鸟不驻足的地方吹风。
我一回头,便后悔得不行。不怕丢人地说,我被身后那小孩的模样吓得轻呼出声,他身首分离,颈上是光秃秃的外翻嫩肉,而他的因撞击而畸形的首级,正被折曲得奇异的双手抱在怀中。
我盯着他的头部,总觉有些面熟,“我好像认识你。”他的眼睛朝我打量一阵,道:“可是我没见过你。”
“你肯定没见过,我是死之后才见到你的,你大前天跳楼,我就在你旁边呢。”
他闻声大笑,“这可真有趣,那你看到杀死我的犯人了吗?”
我有几许困惑,他不是自杀吗?从哪冒出来的杀手?小孩见我不语,接着恶狠狠地低吼:“杀手就是底下那群人!要不是他们,我或许就不会死!”
我干笑几声,以掩饰我的心虚。“我走了,你好好享受你的七天吧。”搁下此话,我转身疾步离去。我不太想让人陪同我回家,我不像焦块,他的妻子爱她,他在我面前丝毫不会透露出半点因情不知所归而生出的窘状,他像个胜利者。而我只能恳求陌给予我一点温存,像个狼狈的乞讨者。我不敢让人跟随我去见他,我没有炫耀给别人看的资本,我太害怕让其他人看到我失态的尴尬模样了。
路途漫漫而艰难,我见前方一点人影极其眼熟,便放轻身子疾速地飘去,识识是哪位故友。
而当那人进入我得以识别出的范围时,我全速前进的魂魄倏地停滞。
难受感再次被唤醒,在全身每一处感官叫嚣着,像是被煮沸腾的快要从锅中溢出的水,却被盖子死死抑制——简直快要窒息了。
那人,是陌。
我知道他有夜跑的习惯,但我不知道的是,他在我死后,在我头七还未过时,还有这个心思?愕然间,我觉得我太看得起自己了,太高估我的价值了。我的死不会让任何人伤悲,任何人,包括你。
我眼睁睁地注视着他靠近,他不会为一点风吹草动驻足,不会为五雷轰顶驻足,不会为泰山崩毁驻足,更不会为与他已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死人——我而停留片刻。
但此朝,我依然祈祷,我祈祷他能够回头,无论他的视线投向哪里,我能将这场景臆想得温情烂漫。
他没有,他只是同街上千人一面的行人一般,穿透我的身躯。上帝不会怜悯我的,我活着的时候不会,我死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