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尽头游戏(204)
但是太难了。
唐遇听大一点的孩子说,之前福利院的铁门是不锁的,但是后来出了一回镇上的孩子差点把院里的孩子推到河里淹死,又出了好几回孤儿上镇上的人家里偷钱的事。
从那以后福利就不再开门了,镇上的人对于福利院的印象也变成了——那里的孩子都是小偷和无赖的预备役,带回家是要遭祸的。
镇子上没有孩子的人家本身也没有多少,就算没有孩子,镇上的人也更愿意抱养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而不是上福利院挑个小祸根回去。
“……而且,我们那个福利院,除了我和几个女孩子以外,大家都是有残疾的。”
唐遇垂了垂眼,纤长细密的眼睫在透进来的月辉中投下近似温柔又近似哀伤的浅淡阴影。
他们在的那个镇子虽然不大,但并不算穷,所以也没什么人愿意扔孩子。
而且那时候镇上的人多数也还秉承着有了男孩才能传宗接代的旧思想,所以送到福利院的男孩,几乎都是有残疾的。
只有唐遇作为唯一一个健全的男孩子,他不仅和那些有家庭的孩子不同,就连和同一个院里的孩子也是不同的。
常何也侧身与唐遇相对,脑袋安静而随意的搁在枕头上,听唐遇说到这里,常何敏锐的猜到了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唐遇已经凉下来的额头,又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才轻声问:“这种不同,对你来说并不好,是吗?”
“是啊。”
“我是唯一一个健全的男孩子,人聪明长得也好看,如果有人想来领养的话,肯定会先考虑我啊。”唐遇笑了笑,也有些无奈,“所以我们经常会打架。他们身体又不太方便,所以都是几个人打我一个,不过我也不是很吃亏就是了。”
在打架上他确实没怎么吃亏,但是,一直以来被敌视倒是真的,很多人都不愿意跟他说话。
因为嫉妒,发了狂的嫉妒与艳羡。
常何又轻轻拍了拍他,没有说话。
“我那个时候虽然经常打架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们讨厌我,是因为就连他们也相信,我会被人领走,我会有一个家。”
所以他谁也不想恨,他只想离开院里,只想去过一段没有栅栏门限制的人生。
唐遇回给常何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也真的遇到了一对愿意领养我的夫妻,就是那个经常来给我们讲课的小姐姐的父母,他们都是教师,跟我来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开心坏了。”
“那你被领走了吗?”常何问。
“没。”唐遇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在办理手续之前,经常跟我打架的几个孩子去找了那对夫妻,说我明明没什么毛病却一直没人领养是因为品行不好,说我经常打他们,抢他们的东西,就连之前镇子上的人丢钱也是我偷的。”
常何有些意外的支起了身子,看着唐遇:“那对夫妻犹豫了?他们相信那些孩子说的?”
“大多数人都会信的吧,”唐遇叹了口气,“那么多孩子来哭诉呢,年纪都不大,又都有残缺,难倒让那对夫妻相信这些孩子都在说谎吗?”
“后来呢?”
“我跟他们打了一架,打的特别凶,领头的那个被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也被关了很长时间的禁闭。”
“禁闭?”常何皱了皱眉,“一般的福利院允许体罚孩子吗?”
“都说了不是一般的福利院啊,刚走上正轨没几年呢。”唐遇解释道:“而且所谓的禁闭室也就是以前挖的一个地窖,非常小,只有一个通风孔,被关在里面感觉跟被活埋了一样。不听话的孩子就会被关进去,不过一般关几个小时就放出来了,但那一次,我被关了三天多。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被我推下去的那个孩子摔伤了脑袋,嬷嬷那三天一直呆在医院里,但那个孩子还是没救回来,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怕黑了。”
唐遇的语气一直都十分平淡,只有说到艰难的时候,语速才会变得很慢,就像一字一句都分外沉重,每一个字都要踟蹰许久,说出口时才能不带上那些挥之不去的黑暗与窒息一样。
那时候唐遇只有十二岁,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幽闭恐惧症,什么是抑郁焦虑状态,他只是害怕黑夜,不敢入睡,不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他会翻滚会嚎叫会呓语,会不停的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想起他们打的那场架,想起嬷嬷站在他的面前向他宣布死讯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和眼神。
一条,人命。
唐遇咬紧了口腔里的软肉,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但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一只手揉了揉,沉默了几秒钟后,常何才隔着被子揽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