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11)
我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他上的不是一年级,而是二年级。
为此,陈伯给我作了解答。
不,也不单是给我解答。他仿佛对这位夫人带回来的孩子还有点骄傲。
我背着书包站在不远处,听见他对着一众仆人说:“小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小年纪就已经会背乘法口诀表啦!所以夫人决定让他跟谯疏少爷一起上二年级,这样在学校里也好有个照应。”
小璟。
这才两天,就叫得这么亲热了。
程璟被这几个人高马大的大人围在圈子里夸奖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红着脸低下了头,右手把黑色的耳机往耳朵里推进了一些。
陈伯在前面四平八稳地开着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地向后倒去。我不情愿地坐在程璟旁边,看着他好奇地扒着窗户看外面的风景。而我的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在看今早凌晨2:45时皇马主场对阵巴萨的三分钟比赛集锦。
这两个球队在西甲联赛中一直是不分伯仲的,就算再一场比赛中有输赢,比分也不会差了多少,拉开的距离并不算大。
果然,2:3。
最后一分钟里梅西带球过人,越过防守球员的空当,虚晃过守门员之后把球稳稳当当地踢进了对方门框里。
在这场比赛中,梅西再一次上演了帽子戏法。
“啪嗒!”
程璟的包从他的膝盖上滑落在地,掉到了我的脚边。
他低头捡书包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条好看的项链。
雪白的玉兰花形状,一条青色藤蔓像水中游蛇一般蜿蜒而上,爬上了主石。玉兰花中央是一颗细小的钻石。
典雅又不失大气的简陋之美。
我快速地收回了眼神。
不就一串项链而已吗?不值得我为它注视这么久的时间。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学校。
陈伯为我们拉开车门的时候,我跳下来就往前走,根本没有等他。
刚才他多次想要跟我聊天,但都被我的面无表情给挡回去了。
我走在前面,听到他迈着小短腿极力想要赶上我的步伐的凌乱脚步声。
“谯疏哥哥!等等我呀!谯疏哥哥!”
我眉头狠狠一拧,走得越来越快了。
直到走进二年一班的教室,我才停了下来,慢慢悠悠地走到自己位于第一排的位置,把桌子面前的各色式样的情书以及不知是哪个女孩子从家里带来的精心制作的便当推到地上,然后优雅地坐下。
随后在班里众人诧异的眼神中,他们看到程璟追了上来,在我的旁边坐下。
跑得太快了,程璟气喘吁吁地坐下,对着黑板右下角的课程表从书包里拿出了崭新的语文课本。
我依旧没有跟他说话。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完早课。
我们没有午休,上完早课之后在食堂里享用过午餐之后还得再上一堂课,之后就是一天里最值得小孩子们期待的完美放学时间。
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排队的人太多了,我们点完餐之后越过了嘈嚷的排队人群,在这一过程里,他不小心把牛奶泼到了我的衬衫上。
我愤怒地推了他一把,并且把他的耳机拔下来丢到了食堂门口专门用来装剩饭剩菜的泔水桶里,扬长而去。
在我往外跑的时候,我听到他在后面喊我哥哥,还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地板刚拖过地,今天出人意料的回南天,不容易干,所以滑得很,无论是谁,在这拥挤的食堂里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
他好像摔跤了。
真是个大笨蛋。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反正在制服上出现喷溅的牛奶时我的心情是很糟糕的。
不,甚至已经不能够用“糟糕”来形容,应该是“五雷轰顶”。
从来没有人,在我八年的人世生涯里,从来没有人能够让我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过。
我从食堂逃出来,除了对自己身上肮脏的厌恶之外,还是一种自我保护。对名誉的自我保护。刚才我听到了很多小朋友毫不掩饰的讥笑声。我觉得这是耻辱。属于我谯疏的耻辱。
我逃到了久不使用的实验室里。
这里空无一人,环境清幽。
实在是一个疗伤的好去处。
我烦躁地踢了踢那瘸了一条腿的方形凳子,解下了衬衫上的翼领的藏青色蝴蝶结。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跑得太快而变得面色红润,我突然觉得很委屈。
说不上来的委屈。
更无法排解。
我从小就失去了爸爸,妈妈又忙,所以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该跟谁说。
陈伯算是跟我最亲近的人了,但他是个东北大老粗,仿佛所有的细心都用在了管理郁顿庄园的家务上,在情感方面就只剩了一条粗粗的筋,根本就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