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95)
“小原..对不起..”阿姨慢慢的靠近江原,江原捧着碎成几瓣的玻璃瓶,神情茫然无措,红着眼眶不知道在问谁“在哪里....”
“是阿姨不好,阿姨打扫你的房间想帮你擦一擦,不小心摔坏了,阿姨跟你说对不起,小原..”
“在哪里,里面的东西...在哪里”
“在...”
“在垃圾桶里。”许叔别着手,皱着眉,拨开了许宣身边的人,一下就把江原和众人分离了开来,江原借着力道跌跌撞撞的起身,毫无目的的翻着客厅的垃圾桶。
阿姨看不下去,抖抖索索的拉住江原“在....院子里....”
“江原!”
许宣叫住他,虽然不知道那个空玻璃罐里装了什么,但他知道江原的情绪是多么危险,他的眼神如同当年的事件重演,许宣不得不喊道“里面是什么,我们帮你找....你..你不要去外面..”
江原红着眼睛看许宣,看凶神恶煞的他的保镖,看瑟瑟发抖的阿姨,看镇定冷静的许叔,他呼吸不稳,眼睛里一片模糊,魔怔一样惨烈的笑道“你们是什么...你们凭什么..”
“江原..”
“不要叫我的名字!!”江原直视他,目光有渗人的戾气,他在稀薄的空气里挣扎着,痛苦万分的质问“我为什么当时没有能杀死你,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江原,你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计较到死?还不够吗?死了两个人还不够吗?非要我死吗?”
“是,非要你死,我会带上刀,我会在你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就杀死你,就像现在”江原拿出方才放在桌上的水果刀,眼神没有焦距却平静至极“我会杀了你,你现在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不是我!你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我没有弄坏你那该死的玻璃罐!”
“是你,你知道的,是你。”
许宣抱着头,咬紧牙齿,死死地,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
“是他什么,他做了什么?”
一道更为平静低沉的声线自江原身后不远处传来,许宣愕然抬头看向门口处,见顾律走到江原身旁站定,目光却直视自己时,许宣顿时有种肆意的解脱感,他用狼狈带着嘲笑的语气高声道“江原,说出来,我做了什么,你告诉他,告诉顾律,你说啊,你说啊!”
江原紧抿着唇,顾律捏着他五指的骨骼,迫使他张开手指,一点一点缓缓抽走他手中的刀。“真厉害,江原,你要在我家,杀人吗?”
江原看着客厅边角失去光泽的尤加利叶,也透过玻璃看墙边早已枯黄脑袋的向日葵,他放松了肩膀,眼神落在许宣身上,像在看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是”
顾律握住他的肩膀,对着他的眼睛,沉声追问“为什么要他死,现在就告诉我原因”
“我告诉你,我就可以让他去死了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他是我弟弟。”
“那你就能让他滚吗,滚到天涯海角,我永远看不到的地方吗。”
“不能”
“为什么”
“这里是我家,我顾律的家。”
江原拂开肩膀上的手臂,他第一次朝顾律露出这种轻蔑而矜傲的表情,他喉间微哽,直直的看着顾律的眼睛,缓声道“那你就没有资格知道。”
“是么”顾律转过身走向沙发,他从容的把许宣从地上拽起,也轻声对江原说道“那你就走吧,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出现。”
江原对他笑了一下,短促的一下,转身便走了,他经过了许叔,经过了阿姨,他打开了顾律家的门,再轻声关上,他在院子里离门最远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垃圾桶,他没有任何可以装东西的器物,只能将那些骨灰连同泥土和灰尘一起捧到起来,装在哪里呢。
他一把一把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那些灰,真的太轻太轻了,唯恐被风吹散,他小心翼翼将手上的灰土捂在心口,那一刻,他像个心绞痛的病人,快速的踏出院子,慢慢的行走在门前下山的大道上。
江原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它猝不及防,来的猛烈,像是每一次手术中,或半麻或全麻,那些麻醉被温和轻柔的输送到了身体里,从身体中间的位置迅速发散,辐射到各个角落,尖锐犀利的手术刀,残忍利落的切掉你能呼吸的器官,割掉你赖以生存的心肝肺,你会不知不觉的感受着麻醉的温柔,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一点点的脱离自己,却不知道痛,你只会察觉少了什么,心里那么空,身体那么空,脑子那么空。
可麻醉是有期限的,是会失效的,会慢慢的慢慢的疼,疼到要命。
江原拢紧自己的毛衣,他知道他的麻醉,现在已经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