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30)
后来很长时间顾律没见过他再吃鸡胸肉了,又隔了段时间,他不经意听见阿姨在厨房跟老许叹着气说道“他连鸡肉都不肯吃了”
那时候,顾律仍然只是觉得江原还是太挑食了。
八
月中旬,气温不降反升,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太阳总是下山的极晚,顾栩的爷爷挑了其中一天,日落前非常平静的辞世了。
顾正中的父亲叫顾明远,也是首屈一指的音乐家,他亲自给顾律打了电话通知了一声。
顾律踏进顾家的门,叫顾明远一声爷爷,称顾正中叫一声小叔,就正式被默认成了顾栩的孩子。
正因如此,他们顾家,始终对顾律很特别,总带着一种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宽容和温和,顾律自然也理所应当的尽孝,这一来,大家就都很体面。
江原和顾律一同去了顾家,再次坐进同一辆车,宽敞的不仅是后座。
不尴尬这种心态,不一定是脸皮问题。
江原认为顾律从没对他觉得尴尬大概是因为他看自己的心态跟看待一只动物,一个路人没有多大区别,不会有人对动物或者陌生人觉得尴尬。
江原也不会觉得尴尬了,他选择看窗外走走停停的柏油路,看梧桐也看红绿灯,车内安静的世界依旧按捺不住他对顾律的心潮澎湃,这是不可抗力也是无能为力。
江原也见过顾正中年轻时候的照片,同现在看上去表情变化不大,只是轮廓没有这种沉淀过得温和板正。
他以为顾正中多少会很伤心,明明听梁纪的语气,他是很着急的赶回来了。
但顾正中见到他的时候甚至还对他笑了下。也许他和梁纪看自己的心态跟看个小孩没什么区别。
顾律叫了一声“小叔”,顾正中朝他点点头,他在顾家是个小辈,要去上香,江原没有跟进去,顾正中带他去院子里看石榴花。
“瘦了不少,回国不习惯?。”
江原和顾正中一直不太熟稔,他跟梁纪更亲近一些,虽然顾正中跟梁纪在一起差不多二十年,但他们始终不是可以交心谈话的关系,孩子是很敏感的,江原从小就觉得顾正中不太喜欢自己,他应该更喜欢顾律。
“也还好,大概前段时间工作上比较不上手”
顾正中还是带着笑瞧了他一会儿,非常高大的石榴树上开着火红的花,烈过晚霞,江原斟酌了会儿,开口问的有些小心。
“不会很难过吗。”
树上的花何止百朵,顾正中却在地上捡了只掉下来不久的
“并不很难过。”他看江原疑惑地样子慢慢说道“我哥小时候特别喜欢这树上的果子,不是喜欢吃,只是喜欢它红红圆圆的样子,总要爬上去摘下来玩,扔一地没熟的果子,爷爷也不生气。小叔带我哥离开家以后,果子每年都能结的又大又红,爷爷再也没许人摘一个。”
顾正中点着了一根烟,随着烟雾叹了口气又慢慢开口“小时候不服输,男孩子吗,白天摘不着,半夜也要去摘下来,每次半夜去,都见到爷爷坐在堂上看着树叹气”
“你没有去问过他为什么吗。”
“问过,每次问都被打一顿。”顾正中说到这里时笑了笑“每次被打一顿,我就更讨厌我哥,我想着总有一天要找到他把我这么多年挨的打还回去”
“…….”
“隔了很多很多年,我哥第一次回家,我明明骗我爷爷说是我的朋友,我爷爷还是偏心,给他摘了个大果子,还给他我家最好的琴。”
顾正中仰了仰头“我知道这颗树在我爷爷心里大概就是点念想,他怕没保存的好,顾栩哪天回来看见光光的树会失望,所以我碰一下他就很生气。”
江原没想到顾正中在小时候也会有这种幼稚和嫉妒的心里,回想一下他的脸,觉得有趣,他说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觉得,所以我一直找我哥,我要比他更好。”
江原怔了怔,顾正中也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人都是偏心的,失去的才是最好的,不过…我也算还好,我爸爸比我更惨,他从来没比得过我大伯。”
“那…”
顾正中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的淡笑着“这不是我不难过的原因,相反,我也觉得我哥比我好,是我我也偏心。”
“不难过只是因为我尽力了,我在他活着的时候努力的找到了我哥,尽善也尽孝,把自己过得很好,让他对我很放心,无愧他也无愧于顾家”
“人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尽全力做好,就不用很难过。”
他说不用很难过,江原听的懂一半,因为他始终只觉得他只失去了一半,他也在尽力,虽然他还是会有一些难过。
顾正中对着这颗石榴树也对着江原,说了他同江原有史以来最长的话,而他站在那里的背影和眼神,像是一场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