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105)
时光里的那个江原,他没有等到他的小海,在遇到另一次不再有梦境催眠的黑暗里,他没有挺过来,他已经走了。
这个小海,完美的拥有江原曾在脑中想过的顾海茵长大后的样子的小海,他在等的那个江原,他等不到了。
他们不该再见的,应该像妈妈说的那样,要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才会见面的那种。
原来喜欢和爱,都是有罪的,爱不自知的罪,恨不自知的罪。
江原的头剧痛起来,那种无比真实的喘不过气的感觉,让他胸腔闷痛,可他的身体很沉重,举不起手,连张张嘴都做不到。
胡乱的思绪带着他东走西窜,漂洋过海,他今生唯一不想要再见到的画面,终于又一次重现。
江原不得不绝望的想,好像他的病,真的好不了了。
那种想要去死的感觉,想多了是会上瘾的。
他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见到了枯竭的江晴。
江晴,江晴。听上去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名字,她的确是,曾。
她的双手温暖柔软,她笑起来温婉和善,她读小人书哄他睡觉,也装作严厉的教育他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银针。
带着帽子的江原盘坐在病房的窗台上,江晴在这一天走了,那时他就趴在她的旁边,不敢抬头,心里却在数数。
179.
他数到179的时候,机器发出了平和的警报声,有点吵。
他那个时候既不能明白为什么别人都觉得这样痛苦的活着很好,又很能明白为什么江晴一定要死。
她扭曲的脸在江原心里像烙印,他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以后要死,不想这样死。
江晴把他的手背掐的一片狼藉,江原摸了摸,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江晴这样用力到底是因为恨他,气他,还是单纯的,就是痛苦的发泄。
梁纪他们,总以为自己很伤心,然而江原不,他是恨。这次,是江晴想走,是江晴不想要他了。
他试过在江晴躺过的那张床上一动不动,当然不是单纯的睡觉,他学着像江晴那样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脸,但是他没有成功,在对抗本能这件事上,只要手有力气,就不会成功。
可他又不能切手腕,切手腕会被梁纪发现,而且梁纪会找一堆心理医生轮番来跟他做游戏,他其实已经比一个心理医生更像心理医生了,大多数时间根本不是病人,开玩笑的时候,连医生都会跟着笑。
那些药物,让他快变成秃子了,每天都会掉很多头发,这让江原习惯性的扯自己的头发,他每天负责严格监督那些不肯坚定的守卫疆土的头发丝,不许它们有一点点的反叛之心,扯得下来的,都是留不住的,可是后来他的举动又被梁纪发现了,梁纪觉得他的行为不好,把他的头发剪光了,他一想到要当很久的秃子,更抑郁了。
梁纪总觉得他很想念江晴,大概是最后的那段时间,江原太粘着她,给了梁纪错觉,他每天下午都休假,专门回来陪江原,说起来好笑。
梁纪陪他玩消消乐。
玩消消乐,用光了爱心,梁纪就给他买,直到他玩到困了,想睡了,梁纪也不会走,江原喜欢听他画图时铅笔“沙沙”的声音,喜欢他在旁边电脑办公时“哒哒哒”的声音,安心,能催眠。
他粘着梁纪又粘了很久,像个智障一样,梁纪不在的时候他就会觉得空荡的鼻子发酸,他对顾正中不理不睬,对他发脾气,把他关在门外。
他还躲在门里听梁纪小声安慰顾正中说“他只是想妈妈了。”
江原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他恨江晴,他不想她,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想死,可是梁纪不同意。
梁纪给他的那个茶色的玻璃罐,是一件武器,像定海神针那种,给他奇异的安宁和镇静,他明明不想承认,偏偏又委屈不已,一夜之间好像回到五岁刚刚上学那年,江晴第一次送他去幼儿园,在学校门口第一次与他分别时朝他挥挥手“再见乖乖,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啦。”
他坐在窗台上把罐子捧在怀里,终于觉察到,江晴不会来接他了。
她这一次没有道别,既不会很快来接他,也没有说一声小原再见,她应该再也不相见他了。
江原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腿,没有疼痛,原来他还在梦中,啊,在梦中,梦中确实要好一点,什么都好,他真怕醒了会发现,那个茶色的玻璃罐子,是真的碎了,而江晴,也是真的不愿意让他找到任何踪迹了。
他也怕难过的,怕活着,会很难过。
江原亟需的,就是这样的宁静,最好是像死掉了一样的宁静,不然在人生每段节点上,他就总会想“我也不是多坏的人,为什么活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