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白莲花(183)

作者:白嘉轩

江南塞外走过,手艺勉强糊口。

祖母心生怜爱,叫起了江浸,“瞧瞧人家,与你一般年纪,如此懂事了。”说叶泾懂事,也未见叶泾在宴上表现出什么懂事来。江浸不由心想道。

江浸嘴上怏声说是,但是私下夹起了一块烤鸭肉,落入了他身旁那名吃相极为斯文内敛的小木匠碗中。

只见他碗里,也是滴荤不沾,不知道是舍不得动筷呢,还是家规养成的。

那人见到了鲜红的烤鸭肉自江浸的银细的筷尖落入自己的碗中,不知是受惊,亦或是诚恐,抬起了眼。

一下便撞入了五年前江浸的心里。

槁白的,浓稠的,那一张脸,就连眉毛,也是淡淡的,稍棕的,连同毛发也是像是落入了雪粒。没有了血色,也只剩下了清艳。

稍稍张嘴,却是至始至终没有说出来半个字。

江浸当时就觉得,他的眼瞳极为的淡,却又不是没有生命力的虚柔,是那种遥遥地、不经意地,抬起眼,便是让他一辈子都走不脱那汪倒映的春水。

“南园花树春光暖。红香径里榆钱满。欲上秋千又惊懒。且归休怕晚。”(辛弃疾)

……

是私塾里难得的一次休假,只缘老先生要去给他的老丈母娘过寿了,回了趟乡下,私塾放了一天的假。

难得的假期里,大伙儿都有非常想要去的去处。

比如庙会,对于白日里上堂的学生是没有机会逛上一次人山人海庙会的。

庙会的桥边下,一株柳树边上,就侧倚着江少爷。

显然江浸在等人,那日唤他一同出门看小木匠的同窗张兄去赶庙会巧见了他,忙招手,“怎的江兄佳人有约呀?”贼眉笑着,就听见江浸的反驳。

“没呢,等我娘逛完庙会,同她归家。”说得自己在等自己老母亲一样。

这种说辞听过不下十次的张兄见怪不怪了,笑道,“行吧,江兄,这庙会可是一个月才有一次,没两个时辰就要结束了,你可得好把握了。”

说得江浸约了哪家小姐一般。但江浸着实约了人,他这下却没怎么反驳了,难得任张兄如此“点破”地提点他。

江浸换了个姿势,继续倚树苦等。

其实,他也不知晓那人是来不来得了。

今日早上,他也是匆忙得往那个人怀里丢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团。

那人被纸团砸了一下,从他脸上落入了他的怀中,他捧起了衣摆,才把那纸团兜住,原以为是纸团里藏了个什么金子或是好吃的玩意。

那人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只见那个始作俑者大摇大摆地背着手背对着他,走出了院子。

只留他那老木匠祖父与他一人,院里的木工还有非常之多,他再回头,看了下衣摆间的纸团,那人依旧走远,消失在了院子中。

才慢慢地将纸团展开来,会是什么?包裹的一块糕点,藏着的一个草扎的蚱蜢?因为之前那江家的小少爷没少这样送过他东西。

叶泾缓缓地张开,这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不过,皱皱巴巴的纸上,毛笔写着几个字,亭午庙会见。

叶泾连忙抬头,那人早已消失,他想拒绝,抑或是想答应,已经没有了机会。

叶泾回头再看,院中那一堆等着赶在某日做成的木具,再望自己年迈的老祖父,只能把纸团放下。

江浸从巳时等到了申时,依旧未见得到那人的身影。

庙会早已散去,街上是零星方才庙会繁盛时,偶尔看见一处行人落下的踩脏了的锦囊,抑或是丢失的手帕,但更多的是,行色匆匆后的痕迹。

街上冷清,连方才人声鼎沸的桥的那一头,也变得哑声了起来。

沉默地一时让人措手不及。

桥边的乌鸦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仿佛人群散去后,最热闹的换成了它们。

暮色即将合拢,江浸从倚树的姿势,变成了坐在了桥边上,又转到了躺在了晒得发卷的草坪上,再而徘徊在柳树下。最后是泄气地坐在了石板铺的石路边上。

半日后,江浸从石板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后臀上的尘,转身,险些撞到了一个人。

“你怎么……”现在才来。

但是后半句已经说不出了,看见那个人,眼神敛合的,没有什么张扬的神色,只余他内敛的、拢合的、淡淡的稠艳的皮相。

江浸一下敛住了声音。

那个人声音淡淡的,河边掠着芦苇的风,如果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乘风走了。

“我木工做完了,爷爷检查的时候一半没过关,说我心不在焉,于是放我出来了。”

江浸被他出现得神情恍惚,“哦”了一声,才道,“那你吃过饭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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