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时(64)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自插一刀放血冷静了。
下次再头脑发热,他不敢保证会推开哪一扇门。
严明信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静默,顾左右而言他:“在学院工作多好啊。”
他没出过海,但通过严定波,他对舰上生活略知一二。
军舰的各项制造指标都以军事目的为主,哪怕像他爹早已位及舰长,休息舱里除了一张固定在地面的床外也不过堪堪能转身而已。大部分官兵的休息区域只有行军床那么宽窄,私人物品放在床板下的收纳箱里,拿取还要先把床板掀起来。公共活动空间也相当有限,和学院分配的宿舍远不能比。
相比之下,担任教官的好处显而易见,待遇优厚还不用天天玩命。教官势必要配备教练机,以后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枯桃舰航行再稳,也不如双脚踩在地面上踏实。
如果不是有严定波这样的父亲在上,严明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今天言之有据,情真意切超常发挥,但凡是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就该知道孰优孰劣,还不上岸的是傻子。
可一想到他爹,他又无语沉默了:有的人就是对惊险的生活和责任的重压上瘾,年过半百仍一腔热血,功名利禄视如尘土,谁也别想拦得住。
再看君洋,这个男人和他所驾驶的K-2020简直一脉相承,性能太好太好,机动性太强太强,年龄和能力都如日中天,怎么会喜欢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生活。
君洋:“怎么不说了?”
来到奉天,谁跟他说话他都浑身是刺,一个字听不进去,只有严明信,他连标点符号听来都觉得顺耳。
严明信说着说着哑火了,他还忍不住想催一催。
这个干净又纯粹的人,得天独厚长成这副样子,注定一辈子活在千万人的梦里,眼下却在绞尽脑汁高谈阔论,搞得自己和人间烟火很熟似的,非要扯上点儿关系。
严明信瞪回他:“给个准话,到底怎么样啊。”
他心里明白,一个人的去留自己说了不算。
但他着了魔,今天鬼使神差地只想听这张嘴说出一句承诺来。
君洋是不喜欢废话的人,因为从前没什么人值得他浪费时间一来二去,有些人话说一半他都嫌多。
最近他发现明知故问别有一番趣味,把问题丢了回去:“你想让我留下来?”
严明信口干舌燥,喝着水,心说若不是想,那他何必在这儿说这么些。
“嗯……”他不能太自私,中肯地说,“还是看你自己,我只是帮你分析分析。我这不是觉得对你好吗?”
“不用你为我好。”君洋饶有兴致地抠字眼,像耐心的渔夫,一遍遍撒网,也不嫌累,就想捞一条喜欢的鱼,“别管我怎么想,你就说你严明信——你本人,想不想让我留在奉天?”
严明信心道这不是废话吗,这个君洋是不是有病啊。
他说:“想。”
君洋侧目,敛了笑意,一声不吭地看向他。
严明信被人直盯着看是常有的事。有人羡慕他的身材,有人欣赏他的身手,他一向大方磊落,只要不是特别不怀好意,他通常不怎么介怀。
但君洋这一眼,未免盯得太久。
那视线放肆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分明来者不善,要把他的眉眼鼻唇一一亵玩。
严明信:“……”
换做别人盯他盯得不舒服,他大可拂衣而去,可微妙之处就在于他刚刚才说了,想请这位长官赏脸,留在奉天。
这就好比许下了一个愿望,现在正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哪怕仅仅为了展示诚意,他也不便叫君洋把剐人的眼神放轻一点。
那目光似乎知道自己正得势,很不肯善了,把什么同宗共祖的血脉之情、同军共战的兄弟之谊、患难与共的友人界限一层层逾越,又将“非礼勿视”的警告牌一把推翻,充满了侵犯乃至欺侮的意味。目光一路向下走,仿佛控制着一只无形的手,轻薄地揉捏他的脖颈和喉结,从他的松开两粒纽扣的领口伸了进去,嚣张地在他锁骨一带玩弄般地摩挲。
严明信被看得发麻。
让人这样注视,和真的对他割开衣物、剥露皮肤,鱼肉了一番没什么区别。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却有不明的热源饶似近在咫尺,蒸得人难耐。严明信第一次被人打量得感觉像是遭人欺辱,他无所适从,脑海中有一念闪过,试图考虑该不该伸手捂在身前,又觉那才是欲盖弥彰。
而更加令人痛心疾首的是,他发现竟然还能听到自己不太正常的呼吸声,不堪入耳。
他被君洋的目光一刀一刀剐得心底烫热,耳根赤红,无处散发的热量大喊救命,眼看要朝柔软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