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医者(4)

作者:白衣凉

不知为何,曲无垠心里咯噔一下,开口时都觉得嘴里有些发苦:“还是那个条件,替我医好我的腿吧。”

不同于以往,这次楚惊蛰这次安静的摇了摇头,道:“你再想想罢。”继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楚惊蛰一直睁眼到了子夜,犹豫了半晌还是拿了自己早已收拾好的银针准备离开,出了屋子便见到曲无垠站在庭院中央的树下,肩头是沉沉的露水,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见他出来,还是笑了笑:“我就猜到你要离开。”

楚惊蛰强自打了精神弯了弯嘴角:“这些时日,有劳了。”说完便朝着院门走去。

曲无垠没有挽留,只是对着楚惊蛰的背影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楚惊蛰没有回头,微微颔首后便加快了离开的步伐。如果……他还有机会回来的话。他暗暗想道。

曲无垠回屋,本想替楚惊蛰收拾留下的东西,突然看见床上楚惊蛰不慎落下的一个物件——那是枚令牌,上面刻着“蓬莱”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这个人,说着已经不当回事,实际比谁都记得清。

楚惊蛰至今忘不了八年前的巨变,即使他一直称之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八年前蓬莱阁闹疫病,治疗无法,只得修书求助于医圣谷。医圣谷欣然应允,只楚惊蛰当时正闯荡江湖,在苗疆寻些罕见药材,便没有前去。几月后归家却见谷中只有自己一人。又过了几月,才见一个药童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回来,那人已经是疯疯癫癫,只是语气中隐约有谷主在蓬莱阁遇害的意味。楚惊蛰不敢多停,彻夜不息赶往蓬莱阁,路上听到了最近江湖的有关蓬莱阁的传言。蓬莱阁的疫病名为“鬼点灯”,发病时发肤瘙痒难耐,久而久之从伤处能够挠出如鬼火般的血,夜里看去伤患仿佛如鬼上身,万分可怖。楚惊蛰知道,此病并非不可医治,用鬼舌兰的汁液涂抹于患处即可,可若真是如此简单,便不会成疫灾之势了——鬼舌兰昔日生长在医圣谷背阴的水渚边,几年前的地动,早已导致这种脆弱的兰花灭绝。医圣谷这次受邀前往,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何以招致杀身之祸?原来,他们竟是不知从哪听来谣言,说医圣谷的人常年与鬼舌兰共享水土,其血液也有相似的功效,既再也寻不见鬼舌兰,不妨用医圣谷的人的血一试。如此捕风捉影的事,竟传的沸沸扬扬,楚惊蛰暗示自己不可能这般,蓬莱阁也算江湖大家,绝不会做这等龌龊之事,心却禁不住一沉再沉。等他赶到蓬莱阁,看见自己的血亲被放干血钉死在正堂之下,蓬莱弟子个个浑身染血,对他刀剑相向,他才惊觉这江湖传言句句属实。楚惊蛰虽身处江湖多年却从来没杀过人,但他生平惟一一次大开杀戒却前所未有的顺利——甚至那些蓬莱阁的高阶弟子都死于他的针下。九转回春针法,医圣谷世代习此治病救人,到他手上,却成了寻经截脉的杀人利器,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春闺梦里人的楚郎君,只有索命神医楚惊蛰了。

楚惊蛰觉得这不是偶然。

蓬莱阁的人死了多少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小贼口里的主人虽然有蓬莱阁的令牌却并不非要是蓬莱阁的幸存者,但却一定与蓬莱阁脱不了干系。八年了,再深刻的仇恨都被时间冲刷模糊,更何况他的仇人早已尽数死在他的手里,因而楚惊蛰这次出乎意料的冷静。

那人说相见地点在流血之地,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令他血亲洒血丧命的蓬莱阁。

再次踏上已变作焦土的蓬莱旧址,楚惊蛰早已并非当年的楚惊蛰,世间事容易沧海化桑田,而他也不是那个轻骑快马的少年人,却仍是不由感伤。

“楚公子,在下已经恭候多时。”见楚惊蛰走来,一个冰冷似蛇的声音响起。楚惊蛰抬头去看,一片焦土里,一个身着血红宽袍的白发男人侧坐在镶金的黄梨木椅上,他将手臂支在扶手上,撑着侧脸带着笑意望向楚惊蛰,手里还不忘拨弄膝上的香炉,楚惊蛰仿佛有直觉般感到冰凉刺骨从后脊爬上来。

那男人闲适得仿佛在锦绣明堂,见楚惊蛰警觉的目光也没有半分改变,他的语速很慢,但一字一句都给人以胆寒之感:“将楚公子约出来可真是令在下心力交瘁,初次相逢,我乃浮华楼之主,对公子的敬仰之情可是许久了……久到……已有八年。”

楚惊蛰双眼一眯,皮笑肉不笑道:“先生若是当真敬仰,那是楚某之幸,来日与先生把酒闲谈未尝不是一件妙事,只是楚某疑惑,先生名满江湖已久,某却不知先生竟与这蓬莱阁有渊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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