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电静默(3)
当然,不是没想过分手。
就是他到了这个年纪,总有一种类似“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的心态。
看来真的是老了。
本来两个人聚少离多,事情还在一个可控的程度内,可是当高嘉赫在新冠疫情那两个月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自觉在家死宅再也不出去乱搞的时候,段凯开始难受了。他想看一看关于疫情防控的新闻发布会直播,看不了,因为高嘉赫要看电视剧。段凯也不想把高嘉赫逼出去,毕竟还是自己家里安全。
于是段凯开始连续地找人主动要替班,反正假期还有加班费单位人也少。但是戴口罩值班真的太难受了,缺氧,人昏昏欲睡地,思路根本跟不上。有时候段凯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碍事的口罩扒了。他难以想象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是怎么干那种高强度工作的。
高嘉赫这种小熊型其实还挺受欢迎。段凯有一次下夜班回家,听见高嘉赫在和别人聊语音,语音那头又是一个声音不熟悉的男的。段凯走到客厅里的时候,语音已经被迅速挂断了。小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薯片,跟没事儿人一样。
看段凯回来,他站了起来。看段凯下夜班很累,他想走过去抱抱亲亲。可走到身边感受到了段凯羽绒服上的一身寒气,就停住了。
“快点去脱衣服洗手。”他说。
段凯没给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去做了,然后就直接回到卧室门头睡觉。高嘉赫其实很讨厌段凯这一点,有什么事情不说,就生气,就板着脸给别人压力。但他也知道段凯是因为什么生气,可如果现在两个人之间戳破了那个语音那样的事情,两个人就再也维系不下去了。
说实话,高嘉赫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八年了他看见段凯还会心跳加速,看见段凯下夜班的疲劳还会特别心疼。都八年了。可日子一天一天地冷下去,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单方面地恨和闹脾气,和报复。
睡醒之后,段凯隐隐约约听到小嘉房间里的声音,知道他在打游戏。他已经很习惯于在家醒来之后立刻先判断一下男朋友所在的位置,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睡醒的一瞬间就做了。然后段凯看了一下手机,发现那位叫“连旭”的年轻飞行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段凯点开,之间一张自拍和一句话。自拍上连旭带着口罩站在机坪上,风吹得发型很傻,背后是好几车货物正在上货。文字是自拍发了几分钟之后发的,“我开始飞SSS了,今天从袁川飞武汉,凯哥是你值班吗”。
SSS就是救灾防疫的任务性质代码。
段凯觉得心里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踏实了一些。
虽然知道连旭现在肯定在天上,但段凯还是回了句“到武汉一定注意防护。我今天下夜班,之后连值好几天,甚高频里见”。
打开袁川塔台的微信群,也有人发了安航飞武汉援助航班的图片,说是带了一批物资和一个120人的医疗队过去,要拉80个湖北已经没有能力接收的确诊病患过来,落地直接整机隔离拉到港区昨天刚建成的临时医院。
段凯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他这几天太累,天已经擦黑了,已是下午四五点。他的这些动静并没有把小嘉引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讲,段凯松了一口气。
洗澡的时候刷着牙,段凯突然意识到,就是连旭要接80名确诊病患回来。他刷牙的手停了停,电动牙刷在他的口腔里哼叫。原来一个自己认识的人冲到这种第一线和新闻报道里的照片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感觉……段凯赶紧把剩余的洗澡步骤搞完,湿着头发擦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冲出来,两步跨到床头充电的手机边,手还湿着按开,看见连旭已经回复了。
“刚落地,七点带一批病人回袁川港区临时医院。”
“诶说起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医院叫什么山。”后边接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信息是十分钟前发出来的,段凯把湿了的手机屏在浴巾上蹭了一下之后就开始打字。
“你们不用直接接触病人吧?武汉情况怎么样了?”
刚发出去,对面就变成了“正在输入”,输着输着停了,手机屏幕上直接跳出来了一个语音通话神情。段凯有些惊讶,意识的深处探查到了那一丝丝不正常,不过他还是立刻接了语音,放在了耳边。
他不想让小嘉听见。
“我不知道啊,我根本除了下去绕机检查就没有出驾驶舱。还是乘务比较危险,全套防护服又影响很多操作,不过我们都克服了。”连旭在他耳边说,“后舱正上人呢,我还挺紧张。”
“你们没穿防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