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145)
姑妈发现我床底的裸男海报,追着我打了两条街。
我说:“富美子再没回过日本。”
我还想起来一件事:“他们家里,s的二哥和弟弟都叫她妈妈,她讲中文没什么口音的,只有s叫她咖桑。”
男人说:“我来了斯里兰卡之后发现,根本没有老虎,我一次都没见过。”
我问:“你之前不喜欢他,后来喜欢他了?”
男人说:“之前没那么喜欢他,后来,我爱他。”他露出欣慰的笑容,还道:“他不太相信,我就只好一遍遍告诉他。”
“有点肉麻。”我起了层鸡皮疙瘩,搓搓手臂,抽烟。
男人说:“爱就要说出来,难道不是吗?”
“说出来然后被否定?”
男人哈哈笑:“也有可能被接受。”
他望我,隔着烟,目光朦胧,他说:“让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他,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我说:“他不爱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想起来也就稍微恨一恨他,不会恨太多。”
男人轻笑:“舍不得吧?”
我惊讶,惊奇,奇怪了:“你怎么知道?”不过我一下就领悟了:“哦,因为阿华。”
男人笑得更轻了,放松地说着:“真的回不到陌生人的状态了,你看,我们都开始互相嘲讽,互相攻击了。”
我说:“等一下就要开始互相攀比,是阿华对你好一些,还是s对我好一些,是你活成这样比较失败,还是我比较没有未来。”
我和他一起笑了。我们笑着,走着,路过一间教堂时,我多看了它两眼,我在一本旅游手册上看过这个教堂。我问男人:“你来过这里吗?听说是一个景点,我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
男人说:“进去参观过一次。”
我停下了脚步,张望着,教堂大门紧闭,我说:“现在不能进去了吧?”
男人说:“不能进去了。”
我们站在教堂门口的一堵灰墙旁,教堂虽然关门了,但门前的台阶上聚了不少人,或躺或坐,随心所欲。这里游客打扮的人不多了,路边的电线垂到树上,路灯灯泡一闪一闪的,随时能熄灭,随时能亮起来。
一棵芭蕉树懒洋洋地张开叶片,任它们裂开一道道发黄的口子。
坐在教堂门口的那群人中,有一个挎着竹编篮子坐着的女人一直盯着我们。我也盯着她。她一身黝黑的皮肤,一双黝黑的眼睛,神色疲惫。她嘴里念念有词,怪腔怪调的,我没听懂,但可以肯定她是对我和男人说的。我问男人:“她在说什么?”
男人摇头,他也听不懂。我看看他,他的黑眼睛也跟着那灯泡一闪一闪,他根本不想去听,去弄懂,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神游天外了。那女人还在盯着我们说话,我走近过去,又听了几遍,总算听出来了。她试图向我们兜售她竹篮里的手链。她说的是,你好,你好,恭喜发财。她说着这些坐在那里,只有嘴皮子在动,目光呆滞,也像神游到了天外去。
她不时抚摸自己胸前挂着的十字架。
我从女人身边走开,仰头看那教堂。它比我在电视电影里见过的那些教堂迷你多了。更像什么总督府邸之类的民间大宅。它的一面墙身是雪白的,白天我经过它时,看到过它的红砖顶,夜里,一片片红砖浑然一体了,成了一块压在屋顶上的红木板,看上去那么厚重。
男人在我身后说话:“我经常想到那个晚上。阿华,殷殷和我三个人走散了,又找到了彼此,躺在公园里气喘吁吁的那个晚上。”
一根烟抽完了,我又点了一根,吸了一口,仍望着那教堂:“怎么想起它?”
“我们是三位一体的。暴力,爱情,死亡,一个人生命中最容易遭遇的三种最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东西。”
三位一体我知道。我说:“圣父圣子圣灵,他们是一样的吗?”
“据说他们都是神,但是都不一样。”
“神不止一个?我以为信上帝的人都信一个神。”
“也可能是翻译版本的问题,神就变来变去,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世界各地信的都不一样,被殖民过的地方信圣母多一些,耶稣受难的故事,细节多一些。”
我回头看男人,抖抖烟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话题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什么神啊,信仰啊,殖民啊……殖民——这个词一从男人嘴里冒出来,我仿佛回到了历史课堂。
我笑了声。我没上过几节历史课。我都逃了。数学课,语文课我也逃,体育课我不逃,我要在体育课上看别的男孩儿修长的腿。有的男孩儿开始长腿毛了,有的腿上还是光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