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宝(6)
东福楼这会儿刚把排门板子卸下,杨掌柜同伙计一块儿,正打扫准备迎客呐,接了贺青山电话,利落的,“东家有啥事儿哩?”
“下午会儿,给你来个人。”贺青山一面瞧手上账簿,一面说道。
“咱楼里头暂不缺伙计哩东家。”杨掌柜疑惑着,“能忙得过来。”
贺青山瞧完账簿子,搁跟前桌上放下,“上月里剿匪,谢老太太相中一人,留了,托我给差个去处。”
一说杨掌柜明了,“嗳,那行,我等东家来。”贺青山置了电话,想想,又给宅子里去了个电话,是个丫头接,“叫刘妈来。”
没想这小子还有老太太这份福,留了命不算,还费心给他找个去处。车里头,贺青山瞧身旁儿坐着的秋心宝,到底是少跟筋儿呐,听刘妈说得去个新地方,无措样儿藏不住,一张脸全显了。
刘妈不知道秋心宝在北屋睡,见他回来一问才晓得,给他说了一通,这会儿他更不敢瞧贺青山,谁晓得这人啊,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凶样儿像将下雨的天。
东福楼后头有两间屋,原是给伙计预着的,可伙计都不愿住,宁愿回自个儿家,现下秋心宝住进去,还得他自个儿收拾。男人总要吃些苦,何况这世道,有时候苦吃了还不定有报,男娃子一个样儿,贺青山没觉得委屈了他,瞧了眼屋里头收拾的秋心宝,把杨掌柜拉到一边,“老太太也不晓得咋回事,昨儿还遣了大媳妇儿来问,搅得我是没辙。”
“嗳嗳,东家我晓得哩!”人精样儿的杨掌柜,还能不晓得贺青山意思,敛了随意样,多少重视了些。
给秋心宝寻了去处,也算了了一桩事,当天贺青山就遣人去督军宅子传信儿,让老太太宽心罢。
谁想,刚半月呐,就出了事儿,杨掌柜电话里头没明说,只说让贺青山来酒楼有事说,进了屋,杨掌柜才把话说明白喽,他腆着脸,“老许家那个,东家你也晓得的罢。”
贺青山摇头,“不咋晓得,有事儿?”
话头给贺青山一截,杨掌柜更不好说喽,贺青山瞧他不利落样子起疑,“有事说事儿。”
“就是……”杨掌柜压低声,“他家小少爷,跟我要,要秋心宝呐,东家送来的人,我哪敢做主,只好……”
贺青山原低头看报,听清了话,报纸一卷攥手里斜倚着脑袋,轻蔑的,“要?”
“嗳,要。”杨掌柜斟酌着语调,轻声的,逐字应着,心里头却是绷紧了,明眼瞧着的嘛,东家不高兴。
“一房正头太太,俩姨太太,还不够他消停。”贺青山笑,丢了报纸,“搁我酒楼里要男娃娃,他可真有胆儿呐。”
杨掌柜抹了汗,“他、他老来,这会儿……”他抬头瞧了眼,“这会儿就在上头。”贺青山眯了眼,“秋心宝搁哪儿呢?”
“也、也在上头哩。”话刚撂,贺青山便起身,杨掌柜赶忙跟着,这才到楼梯拐角,吓!就给瞧见了。
许家小少爷许修俭不知道跟秋心宝说啥,给人逗得直笑,杨掌柜瞧得明明白白,这小子眼儿跟黏在秋心宝脸蛋上似的,移不开,他也瞧得清清楚楚,东家也在看秋心宝,他提了袖子擦汗,还没擦干净,吓!更吓人的来了。
不知道咋回事儿,杨掌柜估摸着许修俭是在讨亲热,秋心宝剥了两颗花生递给他,没想的他不接,直抓了秋心宝的手,贴到嘴巴边儿,秋心宝一下松了手,花生进了他嘴里,他没贺青山高大,只瞧见秋心宝像给吓着了,眼睛直勾勾瞧着许修俭,瞧了半晌,才傻乎乎的笑。
杨掌柜斜眼想瞧自个儿东家脸色,没看清呢,贺青山下楼梯了,他跟在后头,”东家,这事儿,咋、咋回哩?”
贺青山扭头,生意人惯是笑时候多,杨掌柜没瞧过他这冷模样,“给他回,教他亲自来我院里头要!”
第6章
这几天格外冷,眼瞅着要下雪,贺青山犯懒,挑了日没去钱庄,在屋子里抱玉丫头,刘妈要给丫头织厚毛衣,两层的,得费点功夫。玉丫头抓了个别人送贺青山的紫烟斗玩儿,穿得厚,摇晃像个不倒翁,贺青山总怕她跌了,不时伸手揽,这丫头越大越像自个儿,贺青山抱她也不哭了,贺青山认了,丫头身上淌着他的血,就这么长着,不要多乖的,也能教他高兴。
雪丫头进了屋,“当家的,前院秋良管事有事要同您说哩。”贺青山逗玉丫头,头没抬,“领他进来。”后院子丫头多,平常除了贺青山,前院男子私进来,是坏了规矩。
贺青山心里头大抵能猜着是什么事,笑着听符秋良把话说完,“给他回,我这会儿还没醒,病了,喝药喝的脑袋发晕。”刘妈听他说假话,偷瞧了眼贺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