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和宿敌谈恋爱(148)
好脾气的人总会被拿出来当靶子,还不能有任何怨言。大大咧咧、阳光开朗、看起来不会往心里装事儿的人活该要承受一切。
这一击之后,迪兰有一阵子几乎无法面对那片冰场。兰瑟教练费尽心思想帮他走出阴影,却无从下手。最后还是助理教练给了个心狠的建议,让他在那个赛季把情绪化用进节目中曲子里,让他借着只有他才能完成的复杂步法宣泄一切情绪。
那段时期还处在艺术表现力大于难度的复兴期,各个国家的裁判都挺吃这一套。迪兰的成绩甚至比他之前要好得多,进世界排名前三绰绰有余。迪兰这才逐渐恢复他快快乐乐招蜂引蝶的样子。
可是马上已经提前升组一年的小成内也突然爆种,开辟了4A的先河,接下来西园寺升组,迪兰的老对手维伊尔也拿出了高难度的技术动作。
迪兰像是再一次被拦住了脚步。他执着地坚守着笔挺的西装,辉煌的交响,在技术分上费力不讨好的复杂衔接,没有任何打算在跳跃上加难度的意思。
有不少评论员和记者都明里暗里说他天真说他傻,P分影响名次的大势已去,提高T分才是正路。
迪兰当然不傻,兰瑟教练也精明着。他俩更早就嗅出了艺术流就要走到尽头的风向。提高跳跃难度早早被提上了日程,日常训练中也在做准备。但实施起来的难度比他俩想象得都要大。迪兰的身形高大,他的身体条件在双人和冰舞中是加分项,可在男单项目中有些时候是有些拖后腿的。
身高、骨架摆在那儿,体重维持得再严格,也抵消不掉高强度的跳跃给他脚踝带来的压力。按照为了提难度而设计的训练练了一段时间后,迪兰的脚就开始给他发了警报。迪兰跟兰瑟说脚开始有痛感的第二天,兰瑟当机立断带他去看了医生。果不其然,得到了必须减轻强度的建议。
“要不然我锯腿削骨吧。”迪兰苦着脸自嘲。
兰瑟听见他这句话,气得扔下他转身就走。他真的替迪兰委屈,也真的觉得自己没用。他宁愿听见迪兰破口大骂,摔杯砸碗,哇哇大哭,也不愿意见他撇着嘴角开玩笑。
迪兰是他带过的灵气最足的男单选手。
他在滑行上细微的感知力堪比冰舞选手,在音乐性的理解上连被请来帮忙的音乐学院的朋友都连连赞叹,在节目编排上他自己设计出来的点子都让编舞老师自愧不如。
迪兰只是很难再大幅度提高跳跃难度了。
兰瑟恨他生不逢时。
幸好高难度的倾向刚刚开始,上难度的选手们大多不能稳定发挥,这为迪兰留了口可以喘息的空间。
——
迪兰·怀特在匹兹堡冬奥会的短节目中最后一位出场。这是他多等了四年的赛场。他这次是东道主的选手,坐满观众席的每一位观众都为他送上最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头上是亮到晃眼的灯光,通常印着广告的挡板也被奥运五环标志取代,连广播播报的工作人员说话的语气都更加正式。
迪兰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单簧管起,他的短节目开始了。
单簧管独奏而出的前奏引出了他的起始编排和4A的进入步法。兰瑟对短节目的唯一要求就是,在开头的三十秒必须全神贯注,毫无杂念。迪兰在短节目中上4A本身就是危险但又只能孤注一掷的。
单簧管转换到弦乐组,磅礴而起的那一秒的瞬间就是迪兰4A起跳的最好时机。
兰瑟教练手指甲抠进挡板上铺着的海绵垫子,咬紧牙关和场上的迪兰一起读秒。
一秒,单簧管结束。迪兰进入跳跃轨迹。
两秒,弦乐组缓缓加入。迪兰开始助滑加速。
三秒,弦乐多声部全起......
保罗·兰瑟一拳砸向海绵垫。
完了。
迪兰起跳的一瞬间犹豫了。
兰瑟还在紧紧盯着场中的迪兰,只要空中姿态能保持住,落冰不倒,分数就可以救回来。
可当他看到这一跳歪出天际的轴心后,兰瑟彻底心如死灰。
迪兰这一下摔了个狠的。
短节目的后半程完成度非常出色,可这也救不回短节目中唯一一个A跳丢掉的分。短节目定生死,这话不是全无道理的。
——
这一跳崩塌之后,迪兰觉得之后的所有进程都被按下了加速键。记者会他不用参加,本国记者反倒都围在一起照着他的心挖。他记不清队友和对手的表情,连西园寺是不是在找他都没什么印象。
等他觉得自己终于从虚无缥缈中回到现实的时候,他只记得他在第二天完美地完成了自由滑,得到了总分排名第五的成绩之后,问兰瑟说:“我最好的时间是不是已经在多等的这四年里被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