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47)
几个妇女和男人身上带伤,躺在墙边和地上呻吟,早市被践踏得如同猪圈,豆浆和血混在一起,浸在荒地上如同脑浆。
穿着制服的拆迁队聚集在一户楼下,更多的人扇形围在外圈,一台挖掘机伸着动臂悬在屋顶,在它铲斗的半米之内,平房屋顶的边缘上站着一个赤膊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
常远看见他朝铲斗张开双臂,声嘶力竭的挑衅道:“狗娘养的!挖,有种你挖啊!”
他的qíng绪已然亢奋,叫喊间还在楼边上挪动,风chuī带起裤腿摇摆,让他看起来摇摇yù坠,气氛剑拔弩张。
原先的街道牌半埋在垃圾里,覆土的蓝底上压印着白字,上面写着幸福路。
常远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他觉得凄凉,但世上的可怜人又太多了,他朝楼下靠近,一下就看见了天天在心里磨的那张脸,他狠狠一愣,觉得邵博闻出现在这里有点离奇。
邵博闻个头高,侧脸在人群里露出来,眉峰皱起来,脸上有着刀锋一样的冷意。他其实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平常没款没型,被中庸掩了些魅力,这一刻露出秉xing,整个人犹如出了鞘的刀,显得qiáng势bī人。
这才是他熟悉的邵博闻,常远有些移不开眼,他加快了靠近的步伐。
随着距离缩减,邵博闻的声音被他挑出来,常远听见他在勒令拆迁队停下挖土机,他对面的男人咬肌凸起,愤怒得不想合作,看那走位应该是拆迁队的头。
不过过了半分钟,他还是把手一挥,朝挖掘机里的作业人员喊了停,动臂带着铲斗,颤颤巍巍的垂到地上,像一道匍匐下来的脊梁。屋顶的大哥怔了怔,捂着脸失声痛哭。
常远见邵博闻抬起头,似乎是打算安抚他,然而眼角余光里人影窜动,他定睛一看,在骤起的喊声里吓得心脏漏了个拍子。
他看见了王思雨那个胖姑娘,额上贴着块纱布,端着一口不知道哪来的铁锅,作势朝邵博闻的方向泼去:“出尔反尔,王八蛋!去死吧!”
那锅里的东西必然滚烫,否则她不会边跑边露出痛楚锥心的扭曲表qíng。
常远头皮发麻,他想出声提醒,嗓子眼却像被堵上了,声音发直的叫了一声“邵博闻”,身体里猛然爆发出一种潜力,他身体差,体育常年不及格,这辈子大概第一次跑出这种速度。
这里闹哄哄的,邵博闻瞬间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转过头的视线里,先看见的是泼水状的王思雨,接着才是常远。
他冲过来的姿态十分不顾一切,担心的感觉无法掩饰,邵博闻心里一喜,接着就急红了眼,他迎着跑过去,手臂一挥吼道:“滚,不许过来——”
常远充耳不闻,事实上他也没听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王思雨身上,当她后撤着做出“泼”的动作时,邵博闻也到了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心跳得仿佛要突破极限,手臂一收去抱邵博闻的脖子,紧接着他扭转身体准备挡住这个人。
邵博闻跟他意图相当,只是电光火石间手忙脚乱,两人乱七八糟的搂成一团,像一对鹌鹑一样蹲在了地上,鼻子捂在脖子和胸前,蹭得满腔都是对方的气息。
然而预料中可怕的热度没有来临,只听哐当一声响后,王思雨尖锐的叫了一声,接着密集的脚步声袭来,伴着警告的“不许动”。
常远惊魂落定,回过神来就有点尴尬,毕竟决定好不纠缠的,这会儿却差点没缠成八抓章鱼。他挣了挣却没脱开,只能说:“安全了,起来吧。”
邵博闻挺珍惜这一刻的,即使热得能捂出痱子,但他还是不要脸的说:“再蹲会儿,腿……额!”
常远艰难的从他胸前拱出头来,见他停顿突兀,忍不住接了句话:“腿怎……”
一个拔高不止八度的男声cha了进来:“邵博闻?!!你他妈蹲这儿gān什么?”
常远转过头,然后看见了他小时候的天敌。
第20章
社会像个二度轮回台,能让校糙跌落尘埃,也能让丑小鸭重获新生。十年不见,天敌也从一个鼻涕虫变成了衣冠禽shòu。
成年后的五官不会离青chūn期太远,只是胖瘦有改,邵乐成不知哪来的狗屎运,竟然瘦成了一道闪电。
他小时候是个胖子,现在却适合穿西装了,常远与他四目相对,触到他眼底大惊之后浮起的敌意,眼睛也忍不住眯了起来。
他轻易不跟人结怨,但跟邵博闻这个欠抽的便宜弟弟,大概真的是天生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