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42)

作者:桂花糕不糕

他有些慌。

算起来他们都六年了,是不是要到七年之痒了?

热风缓慢地拖拉着天空中的云层,祁尚言跌坐到台阶上,眯眼看刺眼的阳光。

这六年来老城并没有在发展,脱了漆的招牌颜色更淡了,播放着的歌早已是过了期的流行,街上皆是闲来无事的中老年人,暗绿色的爬山虎也爬满了无人居住的楼墙,时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这里流淌。

祁尚言抱着膝盖胡思乱想,他曾经也是穿着白色老头背心在街道狂奔的少年,他曾经也拥有过一段疯狂的夏日热恋,他曾经也是可以不顾他人眼光奔入爱人怀里的年龄,但这一切都变了。

爱情果然会倦怠。

翠绿的叶子钻着爬满了青苔的砖缝,他蹭了黑泥的塑料脱鞋还是当年那一双,只不过人高了,脚也大了,脚跟都露出了半边。

“唉……”祁尚言埋首在臂弯,他在想,严尧是不是只爱少年模样的自己,现在他长大了,身材是男人的轮廓了他是不是就不想见了?

“啊…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你在念什么。”

“说某个人该死…”

祁尚言一顿,连忙抬头,撞上了一双凤眼。

是严尧。

他们这几年不是没见过面,但大部分的见面都是都是透过视频电话,这是时隔两年后,祁尚言再次见到严尧的真人。

那双眼睛仍旧清冷,眉间宛若含着雪山上的凛冽寒风,轮廓冷硬,气质成熟,身穿着衬衫、西裤和皮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穿工装裤和马丁靴的酷帅少年了。

“对不起。” 严尧蹲在他身前,像求婚的姿势,抬起的手握成了拳头又放下,像是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和一句,“我来迟了。”

我来迟了。

他以为他见到的严尧会是含着敷衍和冷淡的,

但眼前的人,六年前是这样,两年前是这样,而今天也是这样。

他该庆幸的。

祁尚言抱着膝盖,呆呆的,原本清纯天真的杏眼如今是成熟的慵懒和潮湿,眼尾泛红,嘴唇嗫嚅着又回过神来,气冲冲地站起来,“你不要回来就更好了!”

严尧仰头看他,心脏收缩着,有些难受,他站起身来,仍旧比祁尚言高,还是能一把将他抱住。

祁尚言瞪着他,可严尧不知道怎么哄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知道迁就,沉默,他以为自己行为到了,就不需要多加开口。

他知道祁尚言不是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大大咧咧,他细心又敏感,他总能发觉到他的不快乐然后撑着笑脸和他分享快乐,要让他开心,所以他给他发了那段话,那不长的一段话他花了一个星期磕磕绊绊地打完,用尽了他前二十六年的浪漫细胞。

严尧在心里组织了好多句子,但终究开不了口。他的话很少,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能站在导师面前、合作伙伴面前分析当今的经济形势或者是分析经济模型,但他不知道怎么把感性的那一面表达出来,他在一点点地尝试但收效终究甚微。

街道的行人像是适时地避开了进行中剧目,空无一人的街道除了楼上隐隐约约的人声,只有他们无言的对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气到要死。

“你…你…” 祁尚言很少对着严尧发脾气,不是说脾气好还是什么,他会撒撒娇、会闹小脾气,但他不会真的大发雷霆———这是种卑微的体现,因为他是率先爱上的那方,或者说他自认为是爱得最深的那方。

如果说当年严尧的寡言在他眼里是酷,那现在就是他们感情间的隔阂。

“对不起。” 严尧慌了神,他看着祁尚言欲泣的眼睛,他只觉得自己能说这句话,但在祁尚言看来又是面无表情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永远只会对不起。

“你知道…” 祁尚言深吸了几口气,烦躁地搓了把后颈再看向他,“你知道,我高三那年学完就想着你哭吗?别人都以为我压力过大,他们都以为我抑郁症…个屁!谁他妈知道我是在为你哭啊…啊…?” 祁尚言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两颊红红的,他滑落下的泪珠像铁一样砸在严尧的心坎,让他疼得要昏死过去。

严尧伸手把他抱入怀里,祁尚言没有挣扎,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你知道吗,我那时候根本没有人可以讲,谁接受这种感情啊?”

“我乐观啊,乐观得要死,结果自己憋得快要死了,你懂不懂?”

“我不希望给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我好怕你不要我了…” 祁尚言说着说着又哭得一抽一抽的,攥着他的衣角,说话都颠三倒四了,“我真的害怕你不要我了…他们说异地恋很辛苦,我说…嗝…我不怕…因为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嗝…异地…我们还是很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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