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舟市局(230)
全一峰把他抱得死死的,但他仍然浑身冰冷,血液凝固住了。
第108章 抉择
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潮湿气味的暖气,在住院部沉重的空间里熏得人心慌。
季廉拿着护士刚交代的付款单,跟正帮忙看守着的邓玲阿姨打了声招呼,往电梯间走去。电梯还没等来,先等来了刚走出卫生间的全一峰。
“我下去交个费。你,你先回去吧,”从认识开始,季廉跟全一峰说话,或正经或亲昵,从来都是坦荡荡的,唯独此刻,他的眼神破天荒地闪烁着,“我在这里陪着我妈妈就好了。”
全一峰呼吸一滞,心脏狠狠抽疼了一下。他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季廉的手,把他冒着冷汗的拳头包裹进了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响起。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大概站着四五个人。全一峰感觉掌心里一滑,季廉的手,连着他心底里的什么珍宝,一同滑出了他的保护范围。
自从抢救的医生离开之后,季廉一直很沉默,但全一峰是季廉的微表情解读专家,他知道他脸庞上每一毫厘的微颤之下所隐藏的情绪。
季廉走进电梯,眉目低垂。
赶在电梯门关闭之前,全一峰对里面低声说了一句:“别怕,我在。”
缴费的地方在隔壁楼,两栋楼的二楼之间连着一条空中花园走廊。走廊被罩在透明玻璃顶棚之下,就像一个迷你温室植物园,任外面的北风已经开始呼呼直吹,这里仍旧安静温暖,高低错落的植物有的已经掉光了叶子,有的还顶着一树郁郁葱葱。
匆匆而过的季廉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小片天地。晚上8点半,住院部里说不上冷清,但已经没有了日头里的熙攘。交完费往回走,母亲的病房仿佛压在心尖上的一座大山,作为儿子的羞愧,和作为爱人的迷茫,把他的脚步压得沉重迟缓。楼外呼啸的北风仿佛都径直往自己心里吹,吹得五脏六腑都跟着嘶嘶作痛。
双眼中就像有一座将决未决的河堤,在等着全一峰的离开,好来一场彻底的崩溃。他不能让全一峰看到他的崩溃,他已经伤透了母亲的心,他不愿再见到任何一个至亲因他而心碎。
不知道是走廊里的哪片叶子还是哪根树枝的影子晃进了他拥挤的眼睛,突然间,就受不了了,倚靠着边上的一丛矮树蹲了下来。他的双臂抱着双膝,在这个每天上演生离死别的特殊场所中把自己团成了不起眼的一团。他哭得太用力,以至于没有听到一阵朝他狂奔而来的急促脚步声。那人跑到他跟前单膝跪地,一把将他浑身颤抖的身体包裹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他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清晰地响起:“季廉,我们结婚吧。”
语气里是坚定,是坚持,是无论天崩地陷都不离不弃的决然。
“我们结婚吧。”全一峰又重复了一遍,“嫁给我,或者,娶我也行。我,我明天就去买婚戒。虽然我们扯不了证,但不是还有,还有个那什么,什么什么监护协议之类的公正吗?我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加上你名字,你的也要加上我名字。”
季廉被抱得紧紧的,他从全一峰小小的语无伦次里听到了慌张。眼泪又决堤了一波,深深的自责,太混账了,太软弱了,他这是让爱人承受了多大的惶恐,才会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全一峰吓成这个模样。
“咱妈这边,我们得慢慢来,但你相信我,无论要用多少时间,我都一定会让她接受我的。”
对于还没得到回复的全一峰来说,时间的每一微秒流逝,都是钻心的煎熬。
半晌,季廉强忍着浑身的战栗,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进全一峰充满血丝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明天就去买婚戒。”
全一峰被季廉用眼睛施了法术,怔怔地看着季廉,缓缓亲上他额头的嘴唇禁不住也跟着颤抖起来。
内心是甜蜜和苦楚的轮番煎熬。他突然明白了,母亲这么多年来把他保护得有多好。以前,他只是一个没有爹的疯小子,怀揣一付不知哪儿来的热心肠,飞天遁地、惩恶扬善、逍遥自在,徒留他母亲在身后怒吼“你个兔崽子给老娘消停点儿”。现在,他是被警队除名的老刑警赫连峰的儿子,诬陷之仇、灭门之恨,理当不共戴天。
季局掐着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季友林在电话里已经责难过儿子一番,从出差地赶回来,刚踏进妻子的病房,儿子和一个男人牵在一起的手让他顿时怒火中烧,条件反射般地抬手就一个巴掌朝着季廉的脸扇将过去。
“你!”被全一峰挡住的手臂僵持着,季友林第一次对自己这位僭越的爱将恶言相向,“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