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暮渊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和沈芜弋拉开距离，同时脚步向后退了几步，摸摸口袋，发觉纸巾不在身上，只好抬起另一只手腕，又微微弯下腰，替他轻柔地揩掉涌出的温热泪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

余暮渊道：“很抱歉让你这么为难。”

余暮渊感觉自己像是被毫不留情地扔到深海之中，在一番挣扎过后最终还是没浮出水面，最后失却了所有的力气，在海底慢慢地下沉，下沉，被带着腥味的海水给吞没，胸口处的钝痛也随着压力的增大而愈发被放大。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压榨出自己仅剩的温柔和体贴，去安抚着沈芜弋。

这些温柔是一次性消耗品，是夜空里只有短暂时长的耀眼烟火，燃到最后，只余伶仃的星火余热。

“不是那样的……”但他伸出的手腕上却搭上几根细长的手指，因为情绪不稳的缘故，指尖细细地发着颤，但却好像怕他收回手似的，用力到指甲盖都泛起白，“我只是……太开心了……”

余暮渊的动作倏然滞在半空里。

沈芜弋在深呼吸，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止住哭的嗓音软糯，还含着几分哭腔：“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喜欢我……”

太过惊喜，太过意外。

以前的沈芜弋对待这份感情，总是小心翼翼而可望不可及，他是捡星星的人，只有在夜里才敢摸着黑出来，踉踉跄跄地踩着坎坷不平的石子路，慢慢地收集和捡起别人挑剩的星星，然后珍而视之地郑重保存，作为他漫长无边的黑夜里唯一的光，唯一的亮。

就像是那收纳盒里积攒的便利贴和草稿纸，那只有他一个人的群里的喃喃自语，那写写又删掉反复斟酌的聊天记录，那包昂贵的柠檬糖。

后来的沈芜弋好像多了几分的勇敢，他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和余暮渊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的沐浴露，但他却依然不敢使用，搁置在家中的浴室里，由原本的崭新逐渐落了一层灰。

“因为你很好，你很优秀，喜欢你的人到处都是，”沈芜弋艰难地说，“而我，长得不好看，普普通通，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所以我一直都认为，我配不上你。

余暮渊终于将那巨大的惊愕和喜悦消化干净，意识回笼，听到沈芜弋的那番话，他走上前，抬起手将一直垂着头的人搂在怀里，动作很轻，右手覆在沈芜弋的后脑勺，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摩挲。

“可是，沈芜弋，”推到沈芜弋耳边的气息温热，有如羽毛从耳畔拂过，“你知道于我而言，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是什么吗？”

他的语气又低又哑，糅合着蛊惑的温柔情绪，诱导着沈芜弋，让他如着梦魇般微微摇了摇头，细软的发梢扫过余暮渊的颧骨，让余暮渊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低头吻他的冲动。

“不是优秀，不是英俊，不是美丽，”他的口齿清晰，每个字在出口时仿佛都带了主人的情绪，体现出几分笑意和粘稠的缱绻，“是可爱。”

“沈芜弋，迄今为止，能让我觉得可爱的人，只有你。”

“你皱起眉头的样子很可爱，微笑的时候很可爱，耳尖发红的时候很可爱，和我对视时眼神躲闪的时候很可爱，认真做题时的模样也很可爱。”

“沈芜弋，在我的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你比月亮还珍贵。

“沈芜弋，我喜欢你，比字面意思更深更有温度的一种喜欢。”

“所以，沈芜弋，你愿意和我谈个恋爱吗？”

那平静的语调中积淀了厚重的热烈感情，奇迹般地让沈芜弋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地安稳沉静下来，他感觉到自己微微启唇，喉咙里滚出自己有些陌生的声音，听见自己在说，愿意。

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谈恋爱。

他看见不远处垂下枝叶的纹理在微微地笑，阳光在缓慢地偏移，调整角度，拉长他们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徘徊着不舍得离去；来时的风又一次路过这里，随着云远去；枫叶在摇摇欲坠，终于依从重力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被人克制隐忍地拥抱，耳鬓落下一个温热的吻，柔软的唇在亲昵地摩挲，那是月亮送给潮汐的信。

――

“欸余暮渊到底去哪了？”刘子顺手上拎着余暮渊换下的衣服，正焦头烂额地随处乱走找人，他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却仍寻不到踪影。

他简直纳了闷了，学校就这么屁点大，他快把整个学校都掀翻了，这人到底躲哪去了？

刘子顺又找了一遍，正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找，余光却扫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他一个激灵，转过头去，顿时欣喜若狂地撒腿跑去，喜极泪泣：“余哥！余哥！我找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