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童话(7)
他沉静下来慢慢写,再过一阵子,他终于靠着写作也有了可观的收入。他鼓起了勇气告诉母亲,心脏紧张地收缩,他感觉呼吸不顺快要窒息。电话那头的母亲只是沉默着,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想做便做吧,努力就行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原来他一直期待的,就只是这一句话而已。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焦虑也统统烟消云散。
他的眼泪还为他的母亲,那个坚qiáng隐忍、善良的母亲,他总是心疼她,她从不对任何人倾诉她内心的悲伤与痛苦,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当这样一个女人终于老了,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己的软弱的一面。他母亲退休之后,她总在电话里说她越来越容易发呆,有时候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开着,但就是盯着电视一整个下午,什么也没看进去。
所以他做了选择,和余小石在一起。
☆、童话:童话
2006年,毕业后。
毕业后叶子寻和何洹一起去了上海,合租在一套房里,何洹找了个法语翻译的工作,收入还算可观,在叶子寻发疯似的创作、却没有作品被采用的那一年,全靠何洹照顾。
叶子寻常常在半夜,突然撕掉写得满满的稿纸,望着漆黑的窗外,窗上黑暗的背景中映出满面泪水的他,就这样静坐到天亮。后来被何洹发现,他便睡到叶子寻的卧室,每天监督他睡觉。夜晚耳边传来何洹均匀的呼吸声,竟成了让叶子寻感到安详的安眠曲。
许多事莫名其妙却又如此自然地发生了,有个夜晚他们相对而眠,何洹讲着公司里发生的一件搞笑的事,叶子寻心情似乎也异常的好,笑得不可开支。何洹看着叶子寻上扬的嘴角,像是着了魔,吻了上去。叶子寻没有挣脱,他愣住了,任何洹不断地深入,反应过来之后,他也开始笨拙地回应这个吻。
叶子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何洹松开他,问到:“笨蛋,你哭什么。”
叶子寻摇摇头,抱住何洹又吻了上去。这一刻似乎他潜意识里期待已久。
幸福。
又如此不安。
他们越拥越紧,要让彼此都喘不过气,好深深地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化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那一夜叶子寻倦意尽失,在何洹的怀抱里一动不动地发呆,失神地盯着黑dòngdòng的空间,耳边是何洹安详均匀的呼吸声。恍惚间,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昏huáng灯光下躺在chuáng头看书的母亲,温柔地笑着,问他“怎么了”。
“如果我们相拥着从高楼跳下去。”叶子寻抬起头,举起手在空中做出滑翔的姿势,“别人也一定以为我们是因为打架纠缠而意外坠楼的。”
何洹伸手将叶子寻的手揽回怀里,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让你跳下去的。”
叶子寻的眼眶湿润了,说:“你知道的,我有时候很压抑、有时候很想死,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想改变,可是我努力也做不到。对不起,我真的是你的累赘。如果你觉得厌烦,一定要离开我,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我知道,我知道。”何洹拍着他的背,肩胛骨棱角分明地凸起,在微微颤抖着,“你不要自责,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子寻,你只是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子寻终于不再抗拒去看心理医生,那些药最开始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写作也突然间有了起色。世界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那些不堪的过去似乎烟消云散。
叶子寻想走出去,去看看这个世界。何洹辞去了前途大好的工作,陪着叶子寻去旅游。从北京出发往北方走、再向西走,攀登了漫长古伟的长城,从高林葱茏的兴安岭到无际原野的内蒙古高原、再到低浅灌丛遍布的huáng土高原,缠绵在青山绵延、仿佛在云端的青藏高原,一步一步踏在丝绸之路的沙漠尽头通向天际,在最高的珠穆朗玛峰山脚看着直冲云霄的银白山间、虔诚地把布达拉宫的人每一个经轮筒转动。从四川盆地向下到优游自在的成都平原、顺势而上又到了西南部的云贵高原、沿着壮阔的长江到了江南的小桥流水的优雅婉转、再到繁华霓虹不会黑暗的东南城市,渐渐从天边回到了人间,炊烟越来越浓。
最后到了嵊山岛,中国最东边的有人岛,傍晚登上悬崖边的一座孤零零的雪白的瞭望台,在那里等待着日落,再到日出。当看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天水一线之际看起来寂静万分,橙红色的卵huáng破了漫在盈盈的海水之上,早cháo的海làng不断拍打着悬崖的崖壁。叶子寻突然想起他书里的父亲,他觉得父亲一定来过这里,不知道父亲现在在哪里,是否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