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工生命谈恋爱(3)
尽管顾梦忱天生长了一张极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好看脸蛋,他仍然在这里受到了排挤。而他的午睡,照例是躺在树上,宽大的树干犹如一张狭窄的床榻,自然的味道则更容易让他进入睡眠。
顾梦忱这个名字,是他出现在这家孤儿院门口时携带的,那可不是什么脖子上的玉坠,仅仅是简简单单地在衣服缝里塞了一张手绢,墨水的字迹有些浸染,上面就写着这三个字。应该说抛弃他的人还算有良心呢?没忘记给他一个好听的名,要知道这孤儿院里没爹没娘的人,也大多没姓名,都是没什么文化的院长翻字典取名,翻到哪个,就取哪个。
这天和往常没什么差别,顾梦忱睡着睡着,怀里的书就从高处掉了下去。
而不同的是,他的书这次砸到了人。
如同牛顿被苹果砸到,树下的崔星灿先是捡起书,再抬起头,什么树上会结故事书?不,应该是:树上有人吗?
树冠茂密而巨大,他从阳光走到这方浓荫,崔星灿看了看手上的书,封皮上印着《小王子》。而他抬起头,鼓足勇气说:“你的……书。”
很好,没有结巴。崔星灿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然而他抬起脑袋,也只得到微风掀动叶片的簌簌声。这风从海面吹来,又途径山谷,掠过野花,爬上山丘,最终登上峰顶,所以崔星灿吸了吸鼻子,他还能闻见海的潮味。
他在树下站了良久,因为他坚信上面有人,或者说,无论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或许他要是爬上那棵树,就能看见一个神秘的洞口通往另一个世界。但这树有些高了,崔星灿内心隐隐存在着害怕。
顾梦忱睡得香甜,他不知道树下有人捡到他的书,并且在那儿站了很久。他醒来时抻了个懒腰,树冠随着他的身躯舒展微微晃动,崔星灿立马抬起头。
“你的……你的……”他皱了皱眉,要说什么?他低头看书,说出那个书名,“你的小王子……”
顾梦忱扒着树干往下望了望,隐隐约约树下站了个小孩子。孤儿院新来的?除了新来的,没人会往这边跑。
崔星灿眼睛亮了亮,他就知道上面有人在,但他看不清。
“小王子,”崔星灿说,“掉了。”
他会尽量缩短自己要说的话,用简短的语句阐述目的,否则极少能有人有耐心听他说话。
顾梦忱摸了摸怀里,哦,书又掉了。
“你把书放在地上,”顾梦忱语气平和地对着下面说,“我下去自己会捡。”
那孩子没说话,顾梦忱想下去了,一低头却发现小孩儿还在那儿,背靠着大树望着天。
隔得远远儿的,顾梦忱发现那孩子和大多数新人一样,身上弥漫着孤独和无助的气息,他在这高墙内见得多了。
“你拿走吧那书。”他忍不住说。
被再次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你……”
“我不要了,”顾梦忱抓了抓脑袋,“送你了。”反正也不是他的,是孤儿院阁楼小书屋里借的。
“给……给给我了?”崔星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仰起脑袋,想透过层层树叶看透说话的人的面孔。
“对,给你了。”顾梦忱不耐烦地说。
“我、我……我……”一连三个我,这孩子也没说清楚想说什么。
“你是结巴啊?”顾梦忱随手在头顶揪了片树叶,凑到鼻尖闻了闻。
“我不是!”崔星灿涨红了脸,尽管人人都这么说,他还是每次都要狠狠地反驳。他不是结巴,他知道该说什么,但他就是话到嘴边就失语。“我、我我……我……”
“还说不是啊?”顾梦忱轻笑了两声,这小结巴挺好玩啊。
崔星灿颓然地垂下肩膀,嘴里依然很坚持,“我不是结、结巴。”自我肯定的点点头,换做往常,他难得说这么多话,他在学校里总是最安静的那一个,也因此没有朋友,因为那些同学,都认为他应该去特殊学校,而不是和他们一起学习。
“好吧你说不是就是不是。”与此同时却在心中喊了一声:小结巴。他才懒得和小朋友闹别扭,他又拗不过这些打着天真的名号却一点儿不讲道理的小鬼头。
这句话却让崔星灿燃起了希望,他被带来这家孤儿院,是因为他的爸爸妈妈认为他需要一个同龄人的陪伴,或者说,这是医生的建议。医生说,最好年纪小点儿的,让星灿自己去接触,因为这样才可能找到性格合适的。为什么不再生一个呢?崔星灿望着爸爸妈妈,心中的疑问却难以问出。因为父母很爱他,也很怜悯他,他有时会听到他们房里传来妈妈歇斯底里的吼叫: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成这样?崔星灿紧贴着墙面逼迫自己睡着,为什么他会这样呢?他不知道啊,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点儿。连父母都这样,他也不再对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们的孤立与排挤感到耿耿于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