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你的姓氏(191)
贺静宜脸色苍白里,一阵失神,“对,人生哪得只如初见。我们兜兜转转,站到这里,你是别人的丈夫,我是那个害你母亲仕途失意、父亲早逝、公司倒闭的前女友。我再怎么想留住你,也是徒劳了。”
“留不住的,就放手好了。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别人。”
“可是命运一直为难我,谁来让命运放过我。”贺静宜声音沙哑地说。
“命运不会假手你来干扰别人的生活,更不会假手你去用行贿这种手段决定冶炼厂近三千名职工的去向。静宜,别把一切推到命运头上。”
“那么就是说我自作孽不可活了?"
尚修文平静地说:“每个成年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对自己负责很久了,修文,你想象不到我经历的生活。那一段过去,只有你家付出的叫代价吗?我父亲死了,哥哥坐牢到明年才可能出狱,妈妈只会哭,哭得眼睛快瞎了。我要不想被逼疯,就只好狠下心来离开。我甚至没有大学毕业文凭,到处碰壁,做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寄钱回家,直到碰到陈华。”
“我从来没去做这种比较:谁更惨一些,谁的牺牲更大一些。”
“可是你怨恨我了,跟你妈妈、你舅舅还有少昆一样,怨恨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你们想的大概都是,如果不认识我,可能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要再来做这种假设。一切都发生了,如果说我有怨恨,我恨的也是自己。我当初的幼稚、放纵、软弱,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我不会把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推给别人。”
“你是因为我才犯下那些错的,所以,你还是恨我的,对不对?你能恨我也好,修文,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对我漠然。”
“我不会对我的过去漠然,可是,我也不会对一段己经结束的感情再有什么感触。所以别对我怀旧,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过去是我唯一真实拥有过的东西,没有过去,我的生活还剩什么?”
晚霞渐渐隐没,光线更加暗淡下来,然而尚修文能清楚看到贺静宜脸上的绝望。他感到凄凉与无能为力,一时无话可说。
“还是听我说完吧。对,我当了陈华的情人。他很慷慨,不过我知道,他不爱我。有一点你太太说得很对:在和你恋爱后,我再没被别人那样爱过,也没那样爱过别人。我想,至少在他厌倦以前,我得学会自己谋生,不能再落到遇到他之前那么惨的地步。我总算做到了,我可以很骄傲地说,在我之前和之后跟着陈华的女人,没人做到我这一步。”
暮色越来越浓,天空中飞过一群夜鹭,鸣叫盘旋着掠过他们头顶。尚修文记挂着甘璐,只能努力抑制心底的焦躁,保持着声音的平和,“陈总会对你委以重任,也代表他认可了你的能力。”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他今天突然过来,跟你有关吧?"
“对,我跟他通了话,他同意我的看法,权衡利弊,做代价最低的那个选择。他刚刚宣布,亿鑫正式退出冶炼厂的兼并。”
贺静宜直直盯着他,眼睛里突然满是愤怒和绝望,“我求你帮我,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吗?我已经答应了,只要你说服吴畏,我会交报告上去,想办法退出兼并,放弃收购。你这样做,只比直接送我去坐牢强了那么一点儿。我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
“静宜,我不是万能的神,从来没办法做惊天大逆转。而且,以我们现在各自所处的立场,你认为我可能无原则地帮你脱困吗?我的太太、我负责的企业,通通是我要先考虑的。我很遗憾,你从来没学会站在别人立场上考虑问题。”
这个前所未有的尖锐指责让贺静宜瑟缩了一下。她突然轻声说:“你错了,修文,别人也许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以内,可是你一直是我做决定的出发点。我独立负责投资以后,就申请到中部来工作,因为这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我存了一点儿妄念,明知道跟你没有可能了,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想再见到你。”
“于是你开始图谋收购旭异,这种回首旧事的办法还真是新奇。”
“修文,真的碰到你以后,我发现,我还是爱着你。不过,你结了婚,已经决心远离我了。我只好用这种方法,才能跟你的生活发生一点儿可怜的联系。阴差阳错,命运还是捉弄了我,我没想到旭异是你的产业。本来我恨的只是你舅舅,如果不是他,我也许能留下我们的孩子,不至于和你断得一干二净。我想接近你,到头来却不得不和你为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