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love(13)
就像不太相信厌食症怎么能饿死人一样,我原以为抑郁症是凭空生出来的,是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比如直子可以那么死去,我们生则是无病呻吟。
可萧就这么死了。
而对于萧来说,那样就好吗?活着就好吗?
我突然迷惑于生活的意义。
我想萧的死让我变了。
我不变才怪!
我变得孤僻、冷漠、刻薄、虚伪、自私并且悲观。我想我原本就如此,只是一方面我克制了它,为了显示我可以和社会上每一个活得滋润的人一样如鱼得水,为了证明非不能也,而不为也;另一方面有些东西柔顺地劝说我,譬如残存下来的另一个友情的载体,和一点对亲情的憧憬,让我苟且地坚持。
可我发现我没必要这样,对吧。
难道要我也把自己的心灵扭曲到一个怪异的程度,才叫正确?
我在企求谁的原谅,我又在渴望得到谁的爱?我的人生居然如此空虚。
夜深了却不肯睡去时,我会听萧最喜欢的歌。那歌唱永恒的旋律。
半梦半醒中,那歌声好像叠化在了远去的末班车上,或是随石块沉到湖底。
那时,我便在想,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而我呢?
我又是怎么了?
怎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人是向死而生的,可我这样半掉着,却像要裂又裂不开的罐子。
我小心得很,什么都舍不得了。我怕我要是还快乐了,幸福了,对不起萧。
地铁站,我耐心地等着我的那班车。一切都很安静。日本就这点好,大家在公共场所里都像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安静,那种仿佛下一刻就有"9·11"发生似的安静。
我站在铁道边,一个人走到身旁,我看了他一眼。
他说:"等车啊。"
"是啊。"我回答,"有事吗?"
萧可爱地笑着:"你答应了带我去那里的。"
"知道。"我说,"我答应你一切事。"
"我很想念你。"
我温柔笑道:"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
"我知道。"
于是萧就消失了,就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仿佛从没存在过。
我从父亲那里回到学校,加贺准确地在楼下等到了我。
我看他笑地神秘,问:"什么好事?"
"都不是。"他说,塞给我一样东西。一看,是个贝壳。
"我在家乡的海边捡的。"
"你家乡是哪?"
"横须贺。"
我呆掉,"好地方。"
"谢谢。"加贺自豪地笑。
我问:"这个可以保佑平安?"
"中国俗话说:信则灵。"
有意思。我收下了。
五、
母亲其实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女性。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白手起家,吃苦耐劳,凭自己的本事闯下一片天地。我现在的衣食无忧全拜她所赐。和她比较起来,我实在窝囊得一点都不像她的女儿,而且还自命清高,尖酸刻薄。
我除了知道自己养活自己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觉悟。
爱国,那是一定的。爱家,那些人和我没血缘关系。爱朋友,可他死了。
妈妈说过因为我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所以性格脾气都有点怪,也说过,她想弥补,却不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再说我没有父亲又不是她的错。
不是的。妈妈说,有些事你不知道......
那你就告诉我吧。我都这么大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妈妈摇头:也许我说了你会恨我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是会恨你还是会更爱你?
但我没有勉强。
我来日本后,妈妈常在电话里问,你去见了你爸了吗?
每次我说没有时,她总很遗憾地叹气:去见见他吧,他毕竟是你父亲啊。
我觉得很奇怪,当初和我说爸爸不要我们了的是她,现在劝我放下怨恨认亲的也是她。是什么让她变了。
我可怜的母亲,她一直拼命想给我个完整的家庭,可等到她真的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时候,一直守护着的女儿却离开她远走高飞了。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整个日本的樱树都在开花,我看到的都是粉红的,夕阳下,却像火在燃烧。
加贺来约我看樱花的时候,我正在楼顶发呆。
从萧之后,我就喜欢上了这种危险又不怎么干净的地方。从这里可以望得很远,似乎可以看到家。
萧的那种病会让他产生幻觉和幻听,我想他之所以喜欢来这种地方,大概是在躲避其他人的同时,放任这种幻觉吧。我很想知道他听到了什么,HIDE的吉他,我的钢琴,还是他死后,我们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