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120)
她的叙述到了这里,才把一直无法聚焦的视线挪移到我的脸上,我看到她因为自己的叙述而脸颊通红,但是她口齿仍然非常伶俐,继续长篇大论地说下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毒药提起过,我爸爸最爱的人是他的姐姐夏花。而夏花最爱的人,是她弟弟。可惜夏花走了,除了毒药,没人知道她会在哪里。所以,请你去找毒药,问到夏花在哪里,再替我去找到夏花,让她出面来搞定我爸,只有她求我爸爸才有用。而我爸爸只要肯帮忙,我想他说不定不会有事。马卓,你说好不好?”
我还在思索她说的那些复杂的话,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你放心啦,只要他没事,他跟谁在一起我都不介意的,真的,我不介意。”
她的语气轻的像一根柔软的发丝,那么轻松,连哽咽都没有,我却像被呛住了似的一下子湿了眼眶,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拂过层层纱布,触到了她的指尖。她的皮肤滚烫的,把热气传递给我一贯冰冷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刻我们像一对小姐妹一样,好像忽然亲密无间了。但这样的亲密无间,绝对不是像和颜舒舒那样的,它更多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同情和理解。
握着她的指尖,我们俩的心好像变成了两面光洁的镜子,互相对望着,所有的怀疑和怨恨都冰释瓦解,从此照亮了彼此心上的纹路。
那一瞬间我的另一只手触到了我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我忽然想起了,那上面挂着一把小剪刀。
我迅速掏出钥匙,用小剪刀替她剪掉那些橡皮圈。这是一件很费劲的工程,她对我说:“马卓,不用费劲了,我爸也该回来了,他处理这个飞快的哦。”
我没理她,继续剪。小剪刀不太使得上劲,不行的时候,我就用牙咬。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曾经这样救过她。自那以后,我就跟着她离开了雅安,飞向了一个新的天地。这么一想,我越干越来劲,拇指和食指因为太努力地剪项圈而隐隐作痛我也没停下来,知道剪掉最后一个牵绊,我坐在那里,揉着手指,动也不想动了。
“谢谢你,马卓。”重获自由的她动了动身子说,“你真倔,别我还倔。”
我捏着红肿的手指跟她谈条件:“你答应我不要再自杀,我答应你去找夏花。”
“真的?”她听我这么说,两眼放光,然后就不停地点头。
“要守信用。”我说。
“一定!”她继续点头。
就在这时,我听到她家楼下传来十二点的钟声,“当当当当”像是教堂里传来的一样,安详而神秘。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佣人端了一碗粥进来,她直接按了门旁的一个开关,屋里最大的一盏吊灯陡然亮起,整个屋子里连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找不到了。她一抬头看见我,吓得我大叫起来:“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朋友陪我聊天,没事。”于安朵忽然受了强光的刺激,只是眯着眼说,“你先出去吧。”
佣人手里的粥往地上一放,飞奔下楼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打电话给于安朵的爸爸。我走到门边,端起那碗粥,走到于安朵c黄边说:“快吃吧,别凉了。”
她微笑着来接。我才发现她手腕上绑着很厚的纱布,根本不方便端碗。我把粥端回来,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她呆了一下,但马上就乖乖地张开了嘴。一碗粥很快就被她吃了个精光。她微笑着对我说:“马卓你知道么,这是我三天来的第一顿饭哦。”
“以后天天都要吃。”我说,“不让哪有力气等我的好消息!”
于安朵显得很兴奋,很大声地回答我说:“我相信他没事,我也相信他不会杀人。我还相信,你一定可以救他!”
门外又传来声响,我以为佣人又上来了,转头却看到王愉悦,她的眼睛停留在我手里的空碗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怎么觉得她眼睛里有泪花?
过了很久,她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碗,对我说了一句极度雷人的话。她说:“老大,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万死不辞!”
(4)
艾叶镇在清晨的雾色里,像一艘静静停泊的绿色小船。
我坐的是早上最早的一班公车,跳下车的时候,八点不到。这个时间,本来是应该天中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可是我谎称头痛要去医院看病,让吴丹替我请了假。为了能赶回去上下午的课,我下了车就一路飞奔到她家,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我高声唤她的名,可是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