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4)(13)
忽然之间,像有浮萍荡漾,在百感交集的心底落下一粒尘埃,生根,很牢很牢地种下。我瞬息沉默。
我想我不仅是要躲开这凄美的缠绵,剩他们在天地间执手相看泪眼,也是因为那么突兀地就想起了曲凉,和一段若即若离。
曲凉是一个鬼差。人死之后魂魄离开躯体,就由鬼差用追魂锁锁了带回地府。而我,自始至终未让商寂知晓的身份,是一个眷恋红尘的女鬼。曲凉与我有过两次交涉,他要带我回地府接受轮回,我不愿。这花样的年华死去本就是冤枉,人间还有如此繁华的春秋没有被我经过,我不甘心。所以我选择了与命运抗衡,我要让曲凉见识我的倔强。
曲凉第一次来锁魂的时候,我负隅顽抗。打斗中我伤了一条腿,很痛苦地痛。我拿半恐惧半仇恨的目光盯着他,很不友好地说,放过我,我还不想离开。
曲凉说放了你是我的失职。
那你能不能让我再逗留一段时日?说话的时候我依旧强硬,但已忍不住泪,眼红了一圈。当时我看见曲凉僵硬的面部有了些许犹豫,就趁其不备略施暗算,在他眼皮底下化为一阵烟逃走了。但我知道世间没有一个鬼的行踪可以瞒过鬼差,我以为曲凉随即又会拖了追魂锁寻我而来,哪里想到这担惊受怕的日子竟维持了七个月之久,风平浪也静。
七个月之后曲凉找到了绣坊,跟我说宽限的日期已到,我必须随他回地府待命。
我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了,但仍不放弃一线希望。曲凉冷漠的外表下其实并不是一块顽石,从七个月前的犹豫中我就看出来了。所以我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我是一个对爱欲似懂非懂的女子,我以为我可以靠肉体做他的掌控。因为我听说,男人与女人,是水与火的缠绵,遇到了,就在劫难逃。
白日里我除去层层衣衫,不遮不掩把自己暴露在这个见面才两次的男人面前,冬的气息残留,我禁不住发抖。
曲凉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没能把眼光自我身上挪开。但他毕竟是修炼多年的鬼差,短暂的惊诧后,曲凉依旧是曲凉。他拾起衣服给我裹上,手不小心触到我的肌肤时,我记得自己有了羞涩的感觉。
留在人间,真对你这么重要,值得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第一次听见一个鬼差略带人情的责难,慌乱中只好把头深深地埋着,不敢看他。可我分明想知道,那时的曲凉有否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说我才十七岁,对这世界还那样陌生,我害怕活一次却一无所知。我看不透,所以才那样执著留恋。声音细若游丝。
十七岁,我死的那年,好象也是十七岁。十年了。曲凉浩叹一声,走到窗前,我觉得他的声音忽然温柔,也忽然苍凉。
难道你死的时候就不痛心?你甘愿?我问他。
我从小就是孤儿,受尽了世人的欺凌辱骂,十七岁那年一场瘟疫,我死得干净。我想能去下一个轮回也好,起码我不要再是孤儿,不要再重复今生。
可是你没有如愿,阎王选择你做了鬼差,永不堕入轮回。我看见曲凉背对我的肩,稍微颤抖了一下。
是的。不过我没有你的倔强,我无法同命运抗争。曲凉回过身来,有冰冷背后的凄然。究竟,这波澜的尘海,还有多少如我如他一般不能遂愿的悲哀?
曲凉又一次放过了我,走的时候他说你好自为之,我帮不了你一辈子。我看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思绪难平。以后的一年,除了偶尔会想起他,再无枝节。
宋伊憔。有人在背后喊我,掉进记忆的意识突然间又回来。
转过身。深邃的眉宇,冷漠的眼神,遮盖了原本英俊的脸,整个人因此黯淡。曲凉,只有曲凉。
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别这么快带她走。我拦在曲凉面前,惊觉他的眼底已经没有暴戾之气,只剩下我前所未见的憔悴。
为什么你总要与鬼差作对?曲凉说话的时候视线落在商寂与许惜然身上,而千劫万难的有情人尚不知晓,重逢的美梦即将幻灭。
我冷笑,为什么你们鬼差都这样愚忠,不谙人情?曲凉无言。
许惜然靠在商寂怀里,面自己的坟墓而站。也许,她会哭,说商大哥我终于如愿成了你的新娘;也许,她要笑,说为什么我们要这样辛苦。我都无从知晓。我只是深情地凝望,她身上粉色的嫁衣,衣袖间的纤纤兰草,真有如在风中萌动,舞一场醉人的香。我叹息,好景总是不长。
又一阵风起,小小的空地上忽地又多了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个鬼差。所以片刻之内,这里就发生了一场骤变,山谷重又静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