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100)
南钦赶紧往她碗里添菜,“真是弄得难民一样,难怪突然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家里押解回去了。你到前线干什么去?发传单吗?”
她说不是,“伤亡的人多,医疗队里的护士不够用,我们过去也能帮上忙。”
南葭怕说到华北又勾起南钦的情绪来,打着岔叫锦和多吃。锦和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往南钦手里一塞道:“我回来听说你养小囡了,这是我给外甥女的,我也做阿姨了。”
南钦打开来看,是一枚金锁片和一副连着铃铛的金手镯。她抿嘴一笑,“下月初二到寘台来喝满月酒,我就不另请了,到时候盼着你。”
锦和点头道好,“大帅府的厨子手艺不错,甲鱼烧得很入味。”
南葭给南钦舀汤,抽空问她,“你许人家了伐?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喜糖?”
她回回手,“嫁人急什么啦,缘分到了自然就嫁掉了。”
南葭道:“我看她和良泽很般配,顾家也是簪缨世家,说起来家事是轧得过去的。”
锦和嗤地一声,“冯良泽?我们认得的,不来事,别琢磨了。再说我怕了冯家了,万万不敢招惹。上次冯良宴来问我要共霞路的钥匙,口才真叫好。我立场是很坚定的,说了不给,最后他恐吓我,说我拐骗良家妇女,要把我送到巡捕房去。你们评评理,骗不出来就吓唬人,反正我不是对手。”忽然意识到了,拿眼神询问南葭,南葭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南钦倒没有什么异样,笑道:“亏得你把钥匙给他,让他学了一手好菜。”又问,“你现在回来,是不是华北的战局都平定下来了?那些联匪都扫荡完了么?”
锦和应个是,“已经没有伤亡了,战争结束了。”
都结束了,锦和回来了,可是良宴依旧没有消息。南钦背靠着c黄架子,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也许她应该接受现实,良宴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刀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二十来天便可以下c黄走动。良泽来的时候她说想出院,他去找了大夫,经过一番检查,办了出院手续。
临近年尾,寘台热闹起来。淑元的满月酒也开始张罗了,南钦诸事不用过问,来了亲朋也只是房间里接待,基本不下楼去。一个人沉默惯了,时间一久就有点扭曲。她失眠的情况没有改善,最多睡两三个小时就醒了,然后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淑元的哭声也让她烦躁。她不愿意见她,见了怕想起良宴。
冯夫人很担心,唯恐她这样下去会丧命,吩咐人把卧室里有关良宴的东西都搬了出来。
“怎么一点都不见好转呢!”她看着满箱的遗物泪流满面,帕子捂住了口,忍痛转过身道,“都烧了吧,早该烧了。死人的东西和活人放在一起,她怎么能走得出来!淑元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再让她失去母亲。”
几个佣人把箱子抬到山脚下去焚化,她下楼来查问那些东西去了哪里,大家敷衍她,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重新回了房间。
她开始服用安眠药,一颗不够吞两颗,必须依靠药物才能睡着。脑袋里发空,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伤心难过。是为了良宴吗?可是她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她现在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梦里没有他。她出了月子,行动不受限制了,突然想回陏园去看看。半夜起c黄,披了件大衣就往外去,这么一来惊动了整个大帅府,冯夫人哭道:“南钦,我们都疼你,你不能这样了。良宴已经走了,你要让他死不瞑目么?”
儿子死了,媳妇疯了,冯家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南钦也感到惭愧,“姆妈,我只是想回去看看。”
良泽规劝父母,“不要紧的,二嫂想回寘台,我陪她去。半夜三更,大家不要守着,都回去休息,有我呢!”
众人的确已经束手无策,只好由得他们去。南钦看着他说:“良泽,我们不用车,好不好?”
良泽道好,打着手电陪她下山。
腊月里的风,吹上来刀割一样。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上一弯惨淡的月。她怯怯道:“对不起,我脑子犯了糊涂,害你大半夜不能睡。”
良泽说没什么,“要过年了,部队里都放了假,反正我明天没什么事,这样走到早晨当作晨练也蛮好。”
以前都是专车来往,并不觉得陏园离寘台有多远,可是现在步行,走了有半个小时了,回头看看,依旧能看见半山腰上的大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