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0)(25)
若是没有子浅,她仍是高贵的栀姬,被宠得像琉璃。她的心思,也就不会系在丈夫以外的男人身上。
可终究还是不可扭转。她如今,独居冷宫,想着一个,或者两个模糊的男子。叹息,一声又一声。
握紧了玉珏,她躺下,柔软光滑的缎被盖着,闭眼。三百多个日夜,就这样往复,睡与醒之间,绝望的寂寞。
子殷死了,已经足足一年。前朝皇帝的妃嫔,因为君主的特赦,全都遣散离宫。惟有水栀,还与世隔绝地被锁在冷宫。
她犹记得,一年前岑寂的夜,朗月。
子殷的胸口有大片大片的血红,躺在空荡荡的金殿。断了的匕首,狠狠嵌进去,痛苦,扭曲,然后是死亡,猝不及防。
而子浅,那般从容,淡定的神色似是什么也没发生。眼角瞟见水栀,冷冷地笑。他说,你不该来,这个时候,你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我还能留你么?
是不能留。水栀明白,弑君的罪,他肉体凡胎怎受得起。自然必须杀人灭口。
子浅一步一步走近,直到水栀看清他敌视的目光,没有半点不舍或怜惜。还沾着鲜血的匕首,就握在手里,呼之欲出。
水栀望着他,转而嫣然一笑。她问,王是暴病而死,对吗?
话一出口她便打了一个冷颤。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那么宠她爱她的一个人,死了,她除了几声叹息,连眼泪也没流。
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可以凉薄至此的女子。
水栀至今回想起,已经不觉有愧。自古,君王与妃子的爱,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名利,虚荣,****,不一而足,给这份所谓的爱下了太多的剂量,让它腐坏,变质。水栀想她和子殷都是俗人,怎么可能超脱。
只不过子殷对她太好,似要将她宠溺。
水栀叹气,再看一眼死去的丈夫,在心里默哀。是啊,他毕竟对我太好。
子浅看着水栀,眼神里有惊异,嘲讽,还有冷笑与欣赏,复杂万分。
但他终究还是放过了水栀。在宣布王驾崩的消息同时,说是王临死前吩咐了,所有的妃嫔三日之内离开皇宫,惟有栀姬,从此住进冷宫。
水栀明白,子浅是不想他弑君的消息有半点走漏,所以困住她。可是为什么不直接要了水栀的性命,图个干净?
水栀终日惶惶不安地听着宫廷里的风吹草动。盛大的新王登基仪式,在她眼里,也变得有些刺目,硬生生疼。
这样的日子持续得久了,惶恐才渐渐消退。
那一夜,新任的君王卸了皇袍,孤身一人,施施然走进冷宫。依旧是冷漠且俊俏的模样。
水栀喜欢他。从第一次的见面,水栀就因他这张无懈可击的脸,迷恋得有些沦陷。到如今,有仇有恨,却还是不舍去唾弃这么一张绝美的颜。
水栀的目光,落在子浅身上,反反复复。
子浅再一次有了笑容,这上扬的嘴角下弯的眼,水栀见得不多。但能碰到,也觉得庆幸,过目不忘。
你一直过得可好?
水栀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困在这里吗?
水栀仍然点头。
子浅走过去,靠着水栀的呼吸。他说,还有一个原因,你不知道的。
水栀瞪大了双眼,然后慢慢闭上。因为子浅的唇已经附上她的,不留余地,像是要吞噬她孱弱的身躯。
这一夜,两个完全陌生的躯体,婉转纠结,恩爱得仿佛从来没有隔阂。水栀侍奉了琉国新任的国君,也得到了她一直想要得到的男人。
水栀只觉得心忽然空起来。
而那个男人,一夜缠绵总在她耳边呢喃。你很美,美得让我窒息,我怎舍得杀你。
子浅说这话的时候,水栀得意得笑出声来,但忽然就觉得恶心。原来男人始终都是世俗的一类,华服威仪之下也不过是一丝不挂的臭皮囊。
七情六欲,昭然若揭。
更何况,这个臭皮囊还与她有杀夫之仇。
所以雪亮的匕首倏地就插进了子浅的胸口,那样狠,那样准。让水栀似乎觉得自己是蓄谋已久。
为什么?为什么?子浅毫无防备,扭曲了面容。他低估了水栀,或者说,高估了爱情。是的,爱情。一直以来他从水栀的眼神里捕捉到的,全是她对他的爱慕。他临死都说,我以为你爱我。
不,我不爱你,我只是喜欢你的模样,你的外表与内心反差太大,叫我难受。我不会爱你。
水栀叹息着说。
那,你爱我兄长?子浅心有不甘。他终究是一个太自负的男子。
水栀只是笑,看着子浅胸口涌出的鲜血笑得花枝乱颤。
你爱我吗?她反问。
子浅沉默,是再也不能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