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向你看(155)
唐业的面孔在暗处,看不清表情,也许他在审视,也许仍在怀疑。不过,他还是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其中一个房间的位置。
这个男人在桔年面前是阴郁寡欢的,但是他的住处却颇为闲适,浅灰的底色,大量的藤艺制品和绿色植物,最适合静坐的地方永远摆着一张椅子。
桔年动手去铺飘窗上的软垫,那原本是玉色大理石铺就的飘窗台显得异常洁净,除了一付棋盘,就是个原木的六寸相框,照片上躺在郊野池塘畔的折椅上的男子看起来正是这屋的主人,只不过照片上的他跟现实中又略有不同,怎么说呢,也许就是镜头里的情绪吧,虽然他脸上并没有笑意,手持钓竿,胸前搁着本半旧小说,黑发微乱,一顶渔夫帽半遮住他洒着树荫碎影的脸庞。可那张照片给人的感觉是轻快的,愉悦的,这大概就是拍照的人试图捕捉的东西。
桔年小心翼翼地将棋盘和照片挪至别处,却不经意看见那相框背面的木头上细细缕着一行小字,她本不愿窥人隐私,匆匆一瞥即移开视线,但仍看清了上面的句子――“望河亭大暑对风眠”。
第三章 能够偿还是幸运的
唐业客厅的电话似乎响了几声,稍后。讲电话的声音传入房间,隐隐约约,听不真切。桔年想着尽早从这尴尬的地方抽身,一门心思都放在手头的工作上,也许专注一些,她就能少点心思去想自己曾经的狗咬吕洞宾留下的恶果。正待完工,唐业却神色焦虑地快步走了进来。
“你马上走。”
桔年闻言,眨了眨眼睛,也不言语,下意识地就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猜,也许是这屋子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她得马上离开。至于那另一个主人究竟是男还是女,为什么她必须回避,她不想知道。
情急之下,桔年迅速将散落的包装纸盒碎片、多余的布条和工具一股脑塞进自己随身的大包,这时,回到客厅外察看的唐业似乎听见了大门外的动静,止住了她欲往门外奔去的念头。
他说,“慢,人已经在外面了,你不能这个时候从门口走出去……”
桔年闻言顿时茫然,她犹豫了片刻,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探头看了看窗外。她没有记错,这房子的确在十一楼。放下窗帘,她明智地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唉!”唐业好像叹了一声,门铃声毫无意外地响起,他匆匆赶去应答,徒留桔年呆在原地,他甚至没有交代,既然她不该留在这里,那这种情况下,又该如何是好。
开门关门声后,桔年屏气,听到唐业说话的声音。
“您也是,过来也不事先打声招呼,我好过去接您。”唐业虽抱怨,但这时的语调是低沉而和气的。
“现在还用不着,等我真的走不动了的时候,你再用轮椅抬我都不迟,我今天过来给你送点东西,你爸不在了,那边家你也不回了。”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女声,尤带着点本地方言的腔调。“不喜欢我来?难道真像你阿姨说的,你这里就是独家村,只许你自己住在里面,别人都来不得?我就跟她说了,我是不信的,你还是我带大的。”
桔年没有听见唐业的回答,片刻,他才说,“您快坐下吧,大老远地过来,我倒茶去。”
客厅外的人似乎入座了,桔年大气也不敢出,缩手缩脚地朝半掩着的房门的视线死角挪了挪。
“阿业,刚换了新的沙发套?”放下了杯子,老妇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是我定的。”
“不是你定的,那还有谁……”老人疑惑了一会,又长长地“哦”了一声,“是我老糊涂了,还能有谁?是你阿姨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终归是年轻人的心细,就是这料子素了点。”
即使看不见人,桔年也能想象出老人说话时眉开眼笑的样子。似乎天底下的长辈无不渴盼着过了婚龄的孩子早日成家立业,如果命运走向另一条道路,她此刻承欢在父母身畔,是否也会有人这般关切地絮叨――她又自我解嘲地想,也许真的有另外一条路,她也未必孤身一人吧。
唐业倒是没有否认,想来那女孩子就是当日找桔年下定单的人,桔年此时好像又能回忆起当天的一些细节,那女子挑选时的细致和淡淡的喜悦,的确也似沉在爱河中的人。
唐业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姑婆,我跟我阿姨也说过很多次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也未必是条件般配就必须得在一起的。我之所以去见那个女孩子,也实在是不想扫了阿姨的兴,拂了她的好意,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