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岛屿(34)
他耐心地抽完一枝烟,说,我们出去走走。我的腰受过伤,坐久了会疼。此时她知道他在纵容她。就好象在喧嚣的人群之中,他穿越陌生的手和脸,特意递一杯热茶给她,说,也许这种会比较好喝。
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我想起你的笑容。仿佛你依旧在身边。告别之后他发来的短信。他犹疑地伸出手,在出租车里握住她的手。他说,那么冷。但是他的手也并不热烫,只是温暖。肌肤相触的时候,甚至没有任何心动。
不眠不休的夜里。仿佛要抓紧分分秒秒与时间比赛。他们坐着出租车到处游荡,轮换不同的酒吧。只是为了想寻找一个幽暗安稳的角落,能够看着对方直到凌晨抵达。说话或者不说话。一切都无碍。只要能在昏暗或犹疑中,打开打火机,为彼此点燃一根烟。这是能够为彼此做的事情。
有些人的身体交换应该是在三千里的寂静海底就曾发生过的事情。是属于记忆。而不属于未知。她第一眼看到他的背影,就感觉自己曾经从背后靠近,拥抱过他。甚至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心。环抱住腰肢,然后把脸贴字那强壮的脊背上。早已熟知你的皮肤和气味。身体的轮廓线条,以及肌肤质感。我知道。我都记得。所以我们不====。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们的抵死缠绵,发生在几百个光年之外。在你的旅途开始最起初。
[海洋]
古城每天每夜都在下雨。潮湿阴冷。一段冗长而沉闷至极的雨季,所有抵达这里的人都没有躲过。是在两个多星期之后,天气才开始晴朗。晚上睡在小旅馆的单人床上,盖着白色大棉被,以为在过冬。这是以前曾经住过多次的私人旅馆。庭院里的桂花树,已经开谢了。只有金银话的清香,还在雨水中淡淡地蔓延。踩上狭窄的木楼梯,它便咯吱咯吱地响。
走出院门,拐个弯,便能看到总是空落着的基督教堂,以及有大美而无言的苍山山脉。
一切生活细节都非常熟悉。她知道自己已经第几次来到这里。即使这一次。只是来过路。7块钱一双的绿色军用胶鞋,代替被淋湿的球鞋来穿。深夜的烧烤摊子,鱼和韭菜烤得又辣又咸。从早到晚。因为下雨不能做任何事情。每天她都在一家固定的店里,要杯茶,便挑影碟连续地来看。知道挑完所有能够找的的欧洲闷片。一张一张悉数看完。
法国片《白色婚礼》。17岁的马蒂尔,爱上47岁的男教师。她总是随便地在一个男子面前脱衣服,让自己的裸体像开满花朵的树枝一样纤细伸展。但她对他说,生命里有太多幻觉,我因为清醒而看不到任何希望。她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嘲笑,看着她深爱的这个年老男子。
神情孤僻的年轻女孩最终使软弱的男教师家庭破碎,并且被调职处置。她在墙壁上写下一行字:海洋。这里有海洋。然后割脉自杀。
那个演女孩子的演员,是法国著名的歌星,后来嫁给了强尼?德普。这是一个她有深刻印象的演员。他在一部关于连环杀手的电影里扮演侦探,临死之前把两枚硬币捏在手心,等待别人把它们放在他的眼睛上。这是渡过生死河的时候要付给船夫的钱。这个结尾她记得。
海洋。这里有海洋。
[第三次]
她知道他是一个危险的男子。他也许是一个随时失踪或消失的男子。随时会死。她的天性倾向这种带有危险性的不确定的男子。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或者会爱上的,只会是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无论男女。
邂逅的最初。混杂在一帮陌生人之中。卡拉OK的艳俗热闹。曲终人散。直到喝完桌子上所有能够看到的啤酒。抽光桌子上所有能够摸到的香烟。火光闪耀间,她看到他单眼皮的眼睛,低伏的睫毛。下巴右侧有一个小小的凹口。非常好看。很少有男子会把黑衣服穿得如此优雅。但是他的手却意外的柔软和略带女性气质。很难设想这双手隐藏着暴力,与他的慵懒闲适互相对峙。他像一只休息之中的动物。
她在两天之后,伸手进入他的衣袖,在幽暗中摸索他手臂上文身消磨之后的伤疤。粗糙感觉。一块一块细微突起。她轻轻地反复地抚摸那一块肌肤。他的手臂。因为长期训练,那手臂显得非常强壮。被击打之后是否会丧失知觉。她问过他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是哪里。他说,是下腭和胃部往下几寸的地方。下腭有动脉血管。重击之下,足够让人在几十秒内丧失知觉。
他对她说起他想象过的死亡。很老的时候,一个人沉入大海潜入深处。幽蓝寂静的海水,渐渐覆盖包裹起来。顺着绳子一边下滑一边回忆往事,直到窒息丧失掉意志。她说,很像是《The Big Blue》里的镜头。他说,他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但他反复多次,设想过这样的场面。想象自己的死。彻底被沉默吞噬。这是一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