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9)(4)

作者:语笑嫣然

后来新郎吹灭了蜡烛,淌在桌上我凝固的蜡滴慢慢冰冷,月光洒下来,万物孑然。耳畔飘过男子轻柔的呼唤,芯儿芯儿。这名字似乎耳熟,但想不起来也只不过是似乎而已。

天明的时候我被这个叫沈芯儿的新娘小心收藏,她缓缓剥掉我躯体周围贴着的蜡块,目光虔诚得像在祈祷。

睡眼惺忪的新郎走到她身后,环过她纤细的腰肢,下巴轻轻枕着她瘦削的肩,鼻息游走在她蓬松的发髻。做什么呢?他问。

为我们的结发情寻一个见证,皓棠,保留点什么吧?她取了一只银针,开始在我背上一点一点扎出字来。

曾经有人告诉我蜡烛是没有感觉的,我默认。明白我即使幻想出自己经历了再多人类的喜怒哀乐铭心刻骨,也空洞而没有依据,是伪造幻想。所以,此刻,我不痛。那一针针刺在背上的字,流畅得让我景仰,景仰到想哭泣。

从那以后我躺在了梳妆台的檀木盒子里,一天天沉睡,沉睡在离一种叫爱情的物质最近的地方,学着用心观望。

光阴,荏苒。我知道沈芯儿的幸福应当不曾停歇,因为我崇拜有情人的誓言,深信不疑。

阳光再见到我的时候兴奋得欲刺痛我的眼,一别经年,我依旧眷恋着人的气息,如初。

靠在沈芯儿手中我接触到了一种冰冷的液体。是泪。从她红肿的眼眶里溢出来,我迫切地想品出这滴水的味道。

看着沈芯儿我知道自己并没有被遗忘太久,因为花颜不曾老去,只凭添了几分落寞。

丫鬟过来说少爷今晚不回来了,请夫人早些休息。

叹息中我被放回了盒子,隐约有失落的错觉。

后来沈芯儿时常在无人的时候对着我默默流泪,耳濡目染我明白了她的哀伤陷入颓唐。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那天,沈芯儿将我摆在枕边,咳出了眼泪。颜皓棠进来瞧着她日渐憔悴的脸,相对无言。

你爱她吗你真的爱她吗?那我们的结发情又算什么?沈芯儿握起我,气息微弱,像在哀求,而不是质问。如果可以,我代她,言语应该犀利神色应该凶狠。没有。

颜皓棠凝视着我背上血一样的诗句,不置可否。那一刻,我踩着他卑微的灵魂了,我以为。

事实重复,他爱了另外一个女人,丢了自己体弱多病的妻子。颜皓棠!

当初信誓旦旦的模样!

于是他终日流连温柔乡,与那女子朝朝暮暮,沈芯儿被冷落被忽视,拖着一个病恹恹的身子,用等待去成就她生存的全部意义。

结发情,一朝散,空闺寂寥。

我是蜡烛。我不懂那时候天下男人口中三妻四妾的振振有辞,情到深处,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几个女人甘愿?更何况是在沈芯儿身患顽疾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为什么女人活该爱得死心塌地男人却可以得陇望蜀处处留情?

不管怎样那女人仍是进了颜家的大门,喧闹依然,喜庆依然。

沈芯儿差走了丫鬟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颤抖着手将我点燃。火光中她的眼里有点闪烁,像月华的柔情,冰冷让人怜爱却不可触碰。然后涌出来,奔走于苍白的面容。

她说蜡烛我很小心眼是不是?我怎么能一辈子霸着他不放手呢?是我不好,我这病拖累他不能为颜家再续香火!

沈芯儿又开始咳了,那么微弱那么无助的声音怎比得过颜皓棠新欢另结的喜悦。她用丝绢捂了嘴,丝绢就裹着一滩暗红飘到了地上。

小心眼怎样,不爱当然可以潇洒,深切才让自己无法自拔。女人有自私有虚荣还有贪婪,可本质的一面谁铁定它有伤大雅?可惜我不能出声不能回答,还不能自主地熔化。

背上针刺的文字一个个模糊,是慢慢参悟。原来诺言不过是一句话没有支点,瞬间崩塌或日益瓦解结局都一样,无可挽回。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沈芯儿反复吟咏,脸上有不屑一顾的怒气,然后便就此沉睡下去。风卷起她染血的丝绢,飞出门外。

我就这么让自己燃烧到一无所有,再无人会惦记。

下篇 相忘烟水

芯儿。芯儿。迷糊中我被唤醒,眼前云山雾海,佛祖神色淡淡。

世间万物,终必成空,如今你是否已彻悟本座用心?

我恍然。切肤的心痛还没有彻底退去,回忆沈芯儿与颜皓棠无奈的爱情,恍如隔世又近在咫尺,真实无可挑剔。

一切竟是佛祖的安排!

让我以蜡烛的身份进入故事,编排世间男女情爱的悲切誓言的腐朽,论证色色空空空空色色的无因无果,佛祖费煞苦心都是为了点化我,打消我身为佛前灯芯不应有的思凡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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