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们(30)
那个联欢会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闹。
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回忆都被耗尽。
却又那么短,短得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之于玩不够的孩子。
那么安静,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我让位。
却又那么喧闹,我的视野里都是他精力充沛的笑容。
他给我讲他们初中操场边的那棵核桃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是我爸种的——我爸也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年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同桌在植树节很能折腾地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一个小苗子,就载进去了……”
谁知道,竟然长大了。
自己的儿子逃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果汁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得到。
我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你爸爸的同桌呢?”
“什么?”
“我是说,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还好念出来都一样,“她现在在哪儿?”
余淮耸肩:“你的问题还真怪。谁知道啊,肯定也当孩儿他娘了吧。”
“不过还好,他们还有一棵树,”我揉揉眼睛,“有机会,我们也去种一棵树吧?”
他答应得很轻易,声音轻快,“好啊,有机会的吧。”
我说真的,余淮。
然而偏开脸,没有坚持。
No.71
“余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哦,考北大清华吗?”我随口问。
他显然也是随口答:“切,我考得上吗?”
我诧异:“他们说,振华前五十名,只要稳定发挥,都没有问题。”
余淮还是包裹着那层谦虚的面皮:“得了吧,我……”
“余淮!”我板起脸,我不喜欢他这样,“你能不能……真诚一点?”
这些好学生,默默地朝着上面爬,却又担心得意摔下来,所以总是用那样戏谑大度的表情掩盖真正的欲望。
我能理解。可是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余淮面对我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是我不对。我……呵呵,谁不想啊。”
是啊,谁不想。
“谁都想,可并不是谁都有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比如我,就没有可能。而你却可以。”
他没有用廉价的话来鼓励我。
所以我能坐在你身边的时间很短,运气好的话,打满全场,三年。
我们肩并肩沉默。
我的脚不小心踢到他,刚刚要道歉,他就以牙还牙踢了回来。
我气急,直接以佛山无影脚还击。
鞋子相撞的时候发出扑扑的声音,像没心没肺的欢乐节奏。他跳下桌子,拿粉笔头砸我的脸,我当然不会示弱,抓过一截粉笔就甩手扔了出去。
然后直接砸在了适时出现在门口的张平脑门上。正中红心。
No.72
我灰溜溜地继续扫地,余淮灰溜溜地继续擦黑板。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沉入了远方的楼群中。天幕一片宁静的蓝紫色,让人的心空落落的。
我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还在擦黑板的余淮——他仍站在那个地方,用力地涂抹着“欢”字最后一捺,而我脚边还是那个空空的可乐罐。
好像时间变了个魔术,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个梦,我们没有移动分毫,然而时间,就这样被偷走了。
悄悄地,毫无痕迹。
只是我自己,刚刚在打闹的时候,的确偷偷拽住了他的袖子。
一瞬间,就被忙着逃离的他抽走了。
我轻轻拈着拇指食指,指间还有一点点棉质衬衫柔软的质感,有点温暖,应该也不过是错觉。
高速公路上的自行车
No.73
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是个阴天,张平站到讲台上开始讲期中考试的事情,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正过脸去看讲台,却死死地盯着窗外不怎么好看的灰色天幕。
后来我听到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听到张平抱怨余淮擦黑板擦得不干净,听到大家纷纷翻开笔记本来抄写黑板上的期中考试时间地点和考场安排,纸片哗啦啦地响,可是我就是没有动。
直到余淮推推我,“发什么呆呢,抄考试时间!”
我终于还是认命地拿起笔。
那时候好像只有我还沉浸在校庆的欢乐气氛中,不能自拔,仿佛黑板上的考试时间就是魔咒,我只要看一眼,啪地一声,现实世界就扑面而来,击碎所有美丽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