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9)

作者:凝陇

贺云钦收起报纸,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听了,怎么没听?这位同学跟你不同系,姓虞,叫虞红豆,很幽默。”

又故作正经问:“有你二哥幽默吗?”

贺竹筠捂着嘴笑了起来:“没有。谁也比不上二哥。”

贺云钦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想结交朋友也不急于一时,上了大学,有的是机会认识新同学。平时除了上课,各类活动也多,有你感兴趣的,尽管去参加就是了。比如这周末新亚茶社会就有一个活动,邀了我去,你有没有兴趣,要不要跟哥哥一起?”

“好啊。”贺竹筠想了想又道,“哥,对了,你回来以后收了那么多聘书,最后为什么偏偏选了震旦大学?今天我听大嫂说,在这些学校里头,震旦的工程学可不算顶尖的。”

贺云钦慢慢收敛了笑意,盯着贺竹筠看。

贺竹筠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毛了哥哥,但她从未见哥哥在自己面前生过气,被贺云钦这么静静看着,并不害怕,只纳闷地回视:“哥,怎么了?”

贺云钦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头:“没事。震旦大学工程学名声不算顶尖,却也委实不差,而且平时课时安排少,清闲,方便我谈恋爱。”

贺竹筠脸一红:“哥你有点正经样子行不行,你要是真谈恋爱了,怎么会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

贺云钦双手插在裤兜里,回答得很敷衍:“也许哪天就能领回去一个了。”

贺竹筠撇撇嘴,哥哥顶爱拿她开玩笑,这些话半真半假的,她一句也不信,倾身把二哥的衬衫衣袖扯上一点,她低头看他的腕表,才五点:“哥,一会回了家,你帮我仔细挑几样礼物,我想拿到学校去送给系里的先生们。”

贺云钦讶笑道:“家里那些东西无非是些金银玉器,送先生们可不合适。”

贺竹筠没顿时了主意:“那送什么好?”

贺云钦说:“我那有些德国自来水笔,还有一些锡兰买的珐琅书签,你拿到学校去送人。”

贺竹筠想了想,深觉这种礼物既体面又不突兀,高兴道:“还是哥哥心细。”

贺云钦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往后多在外头认识新朋友,不要老闷在家里。”

贺竹筠虽觉得哥哥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仍点点头说:“那是自然。”

第6章

红豆到了家门口,下车跟彭裁缝和彭太太打声招呼,推着脚踏车往楼内走,尚未来得及拉门,忽觉车身一轻,回望一眼,原来是住三楼那位向先生回来了,想是见她推自行车有些吃力,随手帮她一把。

她忙笑道:“谢谢向先生。”

向其晟点了点头,擦过红豆身畔,飘然走向门廊深处,他这一动,头上中分着的头发不小心跌落一缕到镜片前,他似乎恍然不觉,连手都未抬。

红豆目送那瘦削的深蓝色背影远去,无所谓地耸耸肩。向先生向来是这样,一身的诗人气质,常年郁郁寡欢。

听说他在震旦大学任教,教的是文学,早年间在英国留洋,回国后发表了不少诗和文章,红豆在学校图书馆借书时,有幸在杂志上拜读过几篇。

其中一篇痛骂鸦片和妓女,言辞甚为激烈,说烟鬼和妓女生而为人,却行狗彘不若之事,两者皆为世所贱,是社会亟待解决的毒瘤。

由于这篇文章观点极端,给红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按照她原先的设想,邱小姐搬进来后,向先生会因为耻于邱小姐的职业,立刻搬离此处,不想竟彼此相安无事,一住至今。

不怪周嫂整天嘀咕说向先生恋慕着邱小姐。

到了家门口,前来应门的是周嫂,母亲不在客厅,家里静悄悄的。

周嫂对红豆努努嘴:“太太刚从舅太太家回来。”

说完半霎了霎眼睛,低声补充一句:“像是在生气。”

红豆一怔,早上母亲不是才让她和哥哥晚上去舅舅家送礼么?谁知白天她老人家倒自己去了。

到了里屋门口,她拧了拧把手,门锁着。敲敲门,半天才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门一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情形,就被母亲一把抓着胳膊拖进了屋,飞速关上了门。

红豆讶然抬头,望见床上那两个小箱子,心里有数了,母亲这是又在数金条呢。

这是母亲生气时惯有的毛病,照她老人家自己的说法,就算有天大的气,只要面对着这些黄灿灿的物事来回数个几遍,百气皆消。

这些金条虽不算多,却是父亲辛劳半生攒下来的心血,若是俭省度日,足够他们一家三口后半生过活了。

“您这又是怎么了?”她平静地看着母亲。

虞太太闷声不响走到床边,将那些金条一一收回箱子,没好气地说:“往后不要去你舅舅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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