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84)
纪慎语不动:“喜欢哪个是你的权利,我没有别的意思,也许以后我送你更好的,你就又变了。”
丁汉白实在费解,弄不明白这人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可这好生说话的乖巧模样正戳他神经,舍不得再撵,凶也端不起气势,就这样挨着静坐。
两臂相触的一片暖热了,惹人眷恋。
纪慎语明着的一面被嫌弃,暗着的一面被欣赏,左右都很满意。然而这十分短暂,他作为“那个人”将拒绝丁汉白的往来请求,以后也会渐渐失去丁汉白的惦念。
而丁汉白倒腾古玩的事儿没对他透露半分,他不好估计丁汉白以后的重心。
夜里,纪慎语只睡了半宿,随后起床修补玉薰炉。万籁俱寂,一屋灯火与他作伴,他应该觉得疲乏,应该觉得倒霉生气,可小心忙活着,竟觉得开心。
兜转一遭,多有趣儿。
周六一到,纪慎语谎称约了同学,早早去梁鹤乘那儿。里间,他将修好的玉薰炉取出,这几天多雨,所以阴干有些不足。
“师父,我没有滑石粉了,你帮我兑一点。”纪慎语挽袖子,最后检查,“碎渣补不上,碾成粉末融树脂涂了,没涂完发现从扬州带来的材料不够。”
梁鹤乘动作娴熟:“你瞒着你师哥,等会儿他过来可别碰上。”
纪慎语说:“还早,他周末起得晚。”
丁汉白往常周末起得晚,偏偏今天没赖床,除却为玉薰炉,他还怀着捉人的心思。玉童子加上合璧连环,再加上这回,三番五次,他一定要见见对方。
收拾妥当,开车先去世贸百货,初次见面不能空着手,得备份像样的礼物。而且这礼物只能买些俗的,古董贵重,人家反而不好收下。
丁汉白忽生疑惑,十七岁的男孩子喜欢什么?
他后悔没问问纪珍珠,哎?出门前貌似没见纪珍珠,干吗去了?丁汉白明明要给旁人挑见面礼,却想着纪慎语逛了一路,最后买下一件冬天穿的棉衣。
北方冷,小南蛮子受不了。
丁汉白交了钱回神,他考虑这个干什么,“那个人”又不是扬州来的,没准儿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再看尺寸,大小肥瘦全依照纪慎语的身材,根本没考虑“那个人”穿是否合适。
他只好重新买点别的,花钱如流水,却敷衍许多。
丁汉白到淼安巷子外熄火停车,看看表,等一刻钟后的准点上门拜访。
十分钟过去,指尖拨动活环,叮铃一声脆响,纪慎语舒口气,对着恢复完好的玉薰炉爱不释手。梁鹤乘凑来,称赞道:“瞧不出毛病,丁点都瞧不出来,这就叫以次乱正。”
纪慎语将旧衣塞回书包,要重新找点旧报包裹。吱呀推开门,他去邻居家借点废纸,遥遥晃见巷口的汽车,步子急忙刹停。
是丁汉白的车……
纪慎语掉头返回,冲进屋拽上书包就跑。“师父,我师哥已经到了!”他顾不上解释,生怕与之碰头,“我先溜了,你帮我回绝他,就说以后做东西也不要再找我。”
他说着往外跑,门启一条缝儿,确认无人才从缝儿中钻出,挂住什么,只得使着蛮力向外冲。张望一眼,丁汉白正下车,他立即朝反方向奔跑,到巷子尽头再绕出去。
丁汉白拎着满手见面礼,殊不知想见的人已经溜之大吉。他走近开腔:“梁师父,我是丁汉白,进去了啊。”
梁鹤乘引他进屋,进里间,满屋器玩撩人。丁汉白想起张斯年那一屋,真真假假充满蛊惑,这一屋更有意思。可他顾不上看,问:“梁师父,你徒弟没在?”
梁鹤乘说:“真不巧,他前脚刚走。”
丁汉白急道:“您没说我想见见他?那我什么时候再约个时间?”
梁鹤乘转达:“他对你提的合作没兴趣,而且他是个怕生的孩子,不愿意有过多接触。”
这说辞谈不上委婉,丁汉白彻底遭拒。他只好按下不表,转去看玉薰炉。“这……”他讶异非常,玉薰炉碎裂痕迹难寻,仿佛不曾摔过。
丁汉白士气重燃:“梁师父,你那高徒我迟早要见,见不到我就堵,堵不到我就捉。我这人不是君子,什么损招儿都干得出,大放厥词也是常有的事儿。今天错过,下一回、下下回,我包下追凤楼请你们师徒吃饭。”
梁鹤乘惊骇不已,没想到丁汉白这样不加掩饰。丁汉白倒是利落,宣告完收拾玉薰炉就走,步出小院,草草环顾,房檐破损窗户积灰,就那几盆植物生得鲜亮。
可为什么,那植物越看越眼熟?
丁汉白不好多待,迈过门槛转身道别。门徐徐关上,他敛目垂眸,定住、愣住、恍惚不解地俯下身去,从犄角旮旯捡起一条琥珀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