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4)
其实刘勉他们下来时都快一点,就已经不早了。他们走之后,整个办公楼彻底进入午休时间,基本已是空空荡荡。
少荆河三两口把面包吃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嘴里还混着面包和水,边嚼边拿着面包的包装袋走到垃圾桶边扔进去,扔完打算回去再吃一个,一转身,竟看到楼梯上不知什么时候又下来个人。
他赶紧用手背一抹嘴,同时把嘴里东西囫囵咽下去,正好那人也抬了头看到他,眼睛里也和刘勉一样流露出诧异,但并没有说话。
少荆河原地站直,恭敬地叫了声:“梁教授。”
“嗯。”梁袈言比他刚才对刘勉的不置可否更淡漠,步子轻巧且快,转眼就到了他面前,转眼又从他面前飘过,只在这过程中轻飘飘地丢下句根本没打算要答案的随口一问,“你还没走啊?”
“我被叫去给英语系办公室帮忙,刚忙完。”
仿佛天赋一样,少荆河对各种应付式的社交谎言自小就能做到张口就来,根本无需过脑。边答着他边快步过去拿起自己的包,向着梁袈言的背影追上去。
梁袈言没想到下个楼又会见到他,更没预到他还会跟上自己。
他对少荆河为什么还在办公楼没有丝毫兴趣,反正这些当过学生干部的学生对学校的行政地方都熟得很,跟有些老师说不定比他还熟。
那些事,他没兴趣。
只是现在少荆河跟上了他,就像他下来得这么不巧,竟正好赶上少荆河帮完忙要走的时候。所以也不好说少荆河是跟着他,说不定人家只是顺路也去食堂而已。
这就让他有点懊恼。
因为一下就变成了要跟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搭话的局面,尤其是他已经不打算聘用这位仁兄的前提下。
他有意走得飞快,希望少荆河能识趣地自动和他保持距离。
奈何,也不知是这位同学不通人情世故,还是太想和他拉近关系,总之他走得再快,少荆河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身边,害得他无法视而不见。
心下叹了口气,他盘算着不然就这么顺便把少荆河已经落选的消息告诉他吧?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有点犹豫了。
为什么用人单位对应聘者都是电话通知?就是因为当面怕面对落选者的情绪不好开口,隔着电话才好公事公办地拒绝得干净利落。
甚至梁袈言本来连电话都不打算打。他本想直接发封邮件去到少荆河的信箱,管他什么时候看到,于双方都算万事大吉。
所以要不要现在先当没事一样闲聊,等明天再发邮件,给对方留个面子,也算是老师的一份厚道?
不过既然早晚都要知道已被拒绝,那少荆河即便是明天收到邮件,恐怕也体会不到他的厚道。只会回想起今天此刻,梁教授明明可以直言,却偏偏还在若无其事地与他闲聊,真是说不尽的虚伪龌蹉……
梁袈言倏地站住!
龌蹉--
他的心脏急跳起来。怎么又想到这个词?明明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这个词沾边,它怎么又总会不自觉地跳出来打他的脸?
“梁教授?”少荆河本来跟着他的步速,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这会儿已经冲到了前面,连忙也跟着停下来。
“呃,我想起还有点事。”梁袈言也不看他,只自己匆匆回了身,又快步往办公楼走。
可没走两步,发现少荆河还跟着他。
“你怎么……”他很惊讶,同时又确定了少荆河果然是有意跟着他。
这个猜想一经证实,反而让他的心又沉重了几分--没想到少荆河这么看重这份工作……
刚才他虽然走得快,但也依然瞟到了少荆河正扣在长椅上的书,正是他的老师聂齐铮教授所著的《东古语通论》--看来他在办公室里所说的那些话也都是真的。
可惜了,要不是有最后那句跑偏的插曲,这个人本该是最佳人选。
“教授,”他不知道从跟上他少荆河就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现在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语带诚挚地说,“您有事的话就把饭盒给我吧,我去给您买饭,待会儿给您送过去。”
梁袈言更惊讶了,棕色的瞳仁亮得能照见人影,明晃晃地晃进他的眼睛里。
少荆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头到尾没露出过半个笑容,看起来反而更像个少有的正经人。
梁袈言没遇过这样的人,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一种认真得让人无法拒绝的感觉。
他望进少荆河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这种感觉的根源--这人的眼神就透着一股真诚,诚心诚意不带一丝虚假。
仿佛灵魂深处就带着一种本真的质朴。
可见这样的人思维比较单纯,更比较单线,所以之前莫名冒出那句话,梁袈言似乎可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