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喻的忧伤(318)
少荆河做得到决不打扰的守护,也做得到诚恳如一的坦白。
梁袈言低下头,泪水奔涌而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年纪大的那个,又是老师,就理所当然的成熟懂事。所以对少荆河,也总是爱护体恤的那方。
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一直被小心爱护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他想起少荆河到鱼村的第一个晚上被他一句话就弄得无容身之处,只能跑到水塘边看水。
在夜幕星空下,少荆河那像被逼到了绝处,几乎绝望崩溃的委屈模样,最后对着他,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轻轻的埋怨。
他以为少荆河那时的委屈,他早就读懂了。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少荆河说的不仅仅是那一次,而是一直以来。
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在电梯门前,在办公室里,在和他姑姑吃完饭的那天晚上,在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早晨……
少荆河无数次尝试着向他伸出的手,都在他警惕而冷淡的态度里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就算是这样,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少荆河还是耐心地等着他,守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并且,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的清白。
梁袈言感到了惭愧。在这段感情里,就算再情浓意切的时候,他也总是给自己留了一道用以自保的藩篱,随时做好退到其后的准备。
他被伤害过,所以就分外怕痛,总怕再次受伤。
反而是从没真正恋爱过的少荆河,用毫无保留的包容和坚守,示范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以及,如何去爱。
从楼后出来,梁袈言心潮翻涌五味杂陈,边走边看着手机正要继续点开下一个行程。
忽然不料有个人急匆匆地从下面台阶疾步上来,忙着进楼也顾不上不看人,行走中带起的风几乎都刮到了他的额角。
梁袈言也被这突如其来差点发生的碰撞吓了一跳,赶紧刹住脚。
那人自己也有所觉,脚下没停,只下意识向后撩了一眼。
两个人同时张望,同时看清了对方。
那人一下停住了脚步。
因为难以置信,他回过身,对梁袈言走来。
“袈言?”
梁袈言冷下脸,他怎么忘了B大现在有个江落秋?
打从上次不小心自投罗网之后,江落秋的下场也可想而知。
在曾家形象全面垮塌,婚姻保不住,在C大自然更呆不下去。
正巧B大这边急缺教授补位,梁袈言不愿回来,江落秋可乐意得很,一听到消息就忙不迭主动向母校递出了橄榄枝。
B大用人之际,他在专业上有成绩有口碑,自然巴不得他能来。
两边一拍即合,不久之后,江落秋收拾好包袱逃回B大。
梁袈言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虽然有点惊讶,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只有少荆河笑了句:
“狗改不了吃屎。等着吧,迟早再闹出事来。”
这一等,就是快两年。
江落秋倒是还没应他所言。
估计是这次的苦头吃得狠了,江教授十分珍惜眼前得之不易的位置,在B大倒是比以前收敛得多。
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低调得无声无息,以至于梁袈言都忘了他在这里。
梁袈言打量他几眼,人比以前黑瘦,肚腩没了,照理说应该能好看些。偏偏精气神也下去了许多,看着就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
江落秋边向他走也边打量他。
梁袈言对他而言,其实一直都像高岭之花。哪怕是被他摘到了手里的那些年,也还是有种让他无法弥平的距离感。
那种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孤清高雅,让他内心深处的总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别扭。
所以他总忍不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除了图新鲜,也图心理平衡。
只有在那些比他地位低、能力差,甚至就是涉世未深的学生里,他才能获得被人仰视的成就感。
而这种间接踩低梁袈言的方式,也才能让他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报复般的爽感。
可惜梁袈言就算是颗软柿子,表面和顺,根骨还是硬的。
任他多少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一旦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管他们有多少年感情,说分手就是分手。软硬都不为所动。
可是这也才是梁袈言啊。
没风骨没脾气的他还看不上。
真正能配得上他的,他认为,这么多年来只有梁袈言。见识过越多的人,他就越能发现梁袈言才是真正的万中无一。
可是,迟了。
当初他自以为能把梁袈言玩弄于股掌,又看着他深陷泥淖。他只想着这下终于可以锉掉梁袈言那一身傲气,有鸳梦重温的机会。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的位置还会天翻地转掉个个儿。